這廂,阿滿被幾位婢女帶到了一處栽滿銀杏的院子。
此時是十月初,葉子隻邊緣泛著黃,零星的葉子掉落在地上。
這裏是初露院,尋常是安排相府偏房親戚的地方,一般供其小住三至五日,得了銀錢便會離去。
相府待客一向周到,雖然初露院地理位置偏僻,屋內的事物布置仍舊細致,比尋常貴族多了一份文人的淡雅。
阿滿被婢女們伺候著在小木桶裏沐浴著,還有婢女不知端著一小木匣子什麼香香的東西,往裏麵灑了點。
“姐姐,這是什麼?”阿滿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瞧著水麵上浮著的黃色小花瓣,香香的有些熟悉。
“姑娘,這是桂花。”端著匣子的婢女帶著笑道。
“哦。”是桂花嗎?想起來了阿娘有一次給她帶了糕點就是這種氣味。甜絲絲的,很好吃。又有些想阿娘了,不知道阿娘現在怎麼樣了。阿滿想著想著,沉默的待在水裏。
婢女們先行讓其泡一會兒,自行退出了屋子。
出了門就邊走邊議論著,“少爺這出去一躺,怎麼還帶了個小娃娃回來”
“是啊,還讓我們給她安排住處,隻好領到這客房。”
“難不成是哪個窮親戚,過來打秋風的?”
“少爺也沒明說,這麼個小娃娃,若是打秋風的,大人怎麼不跟著來?”紅錦疑惑的說道,她是方才灑桂花的婢女。
她是前幾日被母親賣入的府。父親是個窮秀才,家裏還有兩個弟弟,家裏養的吃力,便拿她換些銀錢。
紅棉做事手腳伶俐,長相老實。被選入府後直接被丞相夫人送到了少爺的院子裏伺候。
少爺不在的這些天,和原來就在院裏的丫鬟們很快就交好了,有什麼話都會與她說道。
“別嚼舌根了,小心惹禍上身。”蓬二不知從哪竄了出來,平時總是樂嗬嗬的圓臉臉,此刻卻板著臉和她們講話。
適才少爺又尋這小娃娃,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被帶到初露院,他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就聽到這些婢子們議論。
這孩子阿娘自縊的樣子還在他的腦海裏,他還不是很敢去見那個小孩兒,太可憐了。
“那娃娃呢?”
“姑娘還在裏麵沐浴呢。”
“少爺還等著見她,你們讓她快些。”也不知少爺要做什麼,怪讓人摸不著頭腦。
“是。”婢女們又急忙進了房。
甫一進去,隻見小木桶裏的娃娃臉色通紅,雙眼緊閉,似是暈了過去。
“這,她額上怎麼這般燙手。”紅棉將手收回,與另一個婢子將阿滿撈了起來,給她穿上衣服。
“蓬二,那孩子發熱了!”紅棉喊道。
“我這就去告知少爺!”
夜色將傾,韓淮臉色不耐地踏進了初露院。
這小孩怎生這般麻煩,坐個馬車還能染上風寒。
白發蒼蒼的老大夫寫完藥方,拱手說道:“韓少爺,這孩子是因舟車勞頓,思慮過重,又沐浴遭受風邪。此時正值仲秋,孩童容易高熱。”
“所幸發現得早,再燒會兒可能就傷及肺腑,落下病根了。”
“謝謝大夫,小的送您回府。”蓬二恭敬地在旁道,送其回府。
梁國大夫也就是巫醫的地位都很高,權貴皆畢恭畢敬。
當朝國師,便是最好的巫醫,蓋因巫醫除了醫術還會一些巫術。
自梁國立朝以來,朝中就設有國師一派,全由國師管理。
這派人皆為巫醫,他們沒有實權,但在民間有著極高的信仰。
無論誰當皇帝,巫醫在朝中的地位不會被撼動,他們治病救人不論權貴平民。
所謂,流水的皇帝,鐵打的巫醫。
天啟帝在位時,尋仙問道,不問朝政。
梁國在太子與丞相的合力治理下,暫且相安無事,隻是帝王的昏庸,讓許多人蠢蠢欲動。
天啟帝癡迷於人間修仙話本,一直懇求國師賜予永生丹,更甚至絕食以辟穀。
當朝國師被天啟帝圍堵得沒有辦法,便每十日送兩枚丹藥入宮。
早先天啟帝服丹前,會有太監先行試藥以示無毒。
天啟十二年春,忠勇侯離京,天啟帝暴崩,宣王乘機造反,梁國朝廷震動,局勢混沌。
那日天啟帝歡歡喜喜地食了丹藥,第二日便被貼身太監發現皇上沒了氣息。
“陛下,今兒個日子正好,奴才又尋了許多有趣的修仙話本。”
身著明黃華袍的中年男子盤腿坐於榻上,雙手擺成怪異的姿勢,是從話本上學來的修仙姿勢。
若是尋常,聽見修仙話本這幾個字,男子早就睜開眼睛,神色愉悅又癡狂地傳喚人搬上來。
“陛下?”跪在地上見安的太監困惑地抬頭。
恍惚間,他隻覺得大殿裏安靜得瘮人,隻有他一個人的呼吸可以聽見。
“陛…陛下……”老太監顫巍巍地伸出手,試探著皇帝的鼻息。
“來人啊!來人啊!陛下駕崩了!!”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