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完畢,陰渢翻身躺在金絲楠的桌案上,抱著尾巴轉眼就睡,也許他是累了,或者隻是單純的嗜睡。
一張硬桌麵縱使是黃金萬兩也難求的珍稀木材,也不如普通床睡墊起來舒服,可巧陰渢偏偏喜歡這個,大概是屬性相合。
這一晚陰渢好睡,月不開可就睡不著了。
之前陰渢昏迷,他有心事,睡不好;現在陰渢醒了,他心裏事更多了——想到那人瑞眼含光、流而不動,想到他眉心的刻痕、想到那枚禁錮的小指戒指……
一直想到大半年沒生意的茶屋突然熱鬧起來,離譜的事件接踵而至,仿佛被陰大人這隻硬核招財貓招來的一樣。
月不開可是曆經時間考驗的金牌摸魚選手,閑慣了的人突然忙起來,不適應。
尤其是陰渢似有似無的哂笑,讓他心裏橫豎不舒服。再怎麼混不吝,他月不開也是要臉的人,不希望被在意的人看扁了。
陰渢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隔窗戶看到月不開穿一件運動大背心在店門口的空地上閃展騰挪,踢腿練拳。他額頭上繃一條紅發帶,嘴邊呼出的熱氣撞進秋日早晨的溫度變成白霧。
周圍時不時有從早市買菜回來的大爺大媽經過,月不開熱切打招呼,扯幾句閑白兒,出人意料地受歡迎。
陰渢越看他的動作眉頭越緊。哪門哪派的拳法被他練成這個樣子,祖師爺知道了都能氣活過來。丟人現眼,實在忍不了。
他縱身化成人形,幾步跨出門叫停月不開的動作,“你練的什麼東西?”
“早啊,陰大人!”月不開摘下一隻藍牙耳機塞進陰渢耳朵,隻聽耳機中傳來歡快的音樂:“八、二、三、四,五、六、七、八,體轉運動——”
何門何派?分明是第三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舞動青春》。
“挺……別致的,”陰渢把耳機摳出來還給月不開。陰大人,時代變了。
“沒事跳一跳挺好的,”月不開笑得陽光燦爛,一點不像一宿沒睡的樣子,“陰大人一起啊?”
不了。還是不了。周圍那麼多人看著,陰大人要臉。陰渢想,想著想著,打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噴嚏。
陰渢和月不開都是一愣,死神是不會打噴嚏的,人才會。陰渢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人了。
月不開掃了一眼他單薄的褲管,說笑:“天涼了,陰大人該穿秋褲了。”
陰渢睡個了回籠覺,再醒是被外麵的倒車聲吵醒的。店門口停了一輛箱貨,貨車上印著“福來來”搬家公司,月不開正在和副駕駛座上下來的人交涉。
要搬走?還是搬進來什麼……陰渢疑惑。
很快貨箱後門一開,工作人員接連運下來五大箱貨,每一箱都有一人多高、三人寬,衣櫃似的。月不開沒讓他們搬進店裏麵,在門口簽了單子,讓搬家公司的人走了。
陰渢指節在紙板箱上叩了叩,很結實,裏麵被塞的滿滿當當,一點回響都聽不到,應該很沉。“你不讓他們搬進店裏,打算自己搬?”
“不看您睡著呢嗎,怕吵到你。”
已經吵到了。陰渢挽了挽袖口,一推一抬,將五大箱比他高一個頭的東西橫過來,像搬作業本一樣直接抱進了屋裏,恰好沒擦著門框的邊,很有分寸。
陰渢細高挑的身板竟這麼有勁兒?!月不開看得眼直,兩個巴掌都拍不到一塊去,“陰大人好神力啊……”
“在地府搬公文簿子的時候練的,比這個再沉一倍也能搬,”陰渢把貨穩穩撂在地上。
都說“地府的文官勝武將”,月不開一直以為是文官的筆杆子、嘴皮子和唾沫星子厲害,沒想到物理攻擊的實力也如此強悍。有這把力氣,打起來十個天蓬元帥都攔不住。
最要命的是,這隻是“低配版”的鐵麵陰煞神,他全盛時期的實力更加不可想象。
“開箱麼?”陰渢問。
“開。”
陰渢側過指甲在瓦楞紙板上劃了一個十字,包裝箱立即崩開。看到箱子裏的東西,陰渢有些傻眼。他扭頭找月不開,目光中的意思很簡單:你他娘真是個天才!此話,褒義理解、貶義理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