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臉上有幾顆痣，這個人領口有個海膽紋身，這個人染了頭發，這個人在抽煙。
可另一方麵，她又清晰地感知到從心髒傳來的那種恐懼和驚惶。
不能、不能下橋，走到那裏就沒人能看見她了，就沒人能聽見她的呼救了。
救救我，救救我啊——
小李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喊出聲音，不知道這聲音是不是也被充當公路隔音牆的綠化帶吸收，還是彌散在科技園區外空曠的天地裏。
她的恐懼卻化作求生欲和恨，透支著連續熬夜能量告罄的身體。
無論是怎樣的反擊掙紮，無論是怎樣的結果，她要反抗，她至少要留下這幾個人的dna。她不能不明不白的成了一個沒人為之伸冤的受害者，不能最後隻成了網絡上流傳的一段錄像，而人們看了之後唯一得出的結論卻枉顧她為人的自由和無奈。
他們會不會說，女孩子就不要做晚歸的工作？
他們會不會說，她自己獨身走夜路，遇到危險是活該？
這樣胡亂的思緒漂浮中，小李看到那橋的盡頭，有人披著路燈溫暖的光。
救救我，救救我啊——
——無論是誰，是誰都好！
可看清來人的一瞬間，剛浮起的希望又如同落水者被水草抓住腳踝，拽了下去。
那是個騎著單車的女孩，太年輕了，她白色的校服外套如同羊羔潔白的軟毛。
那句救命到了嘴邊，換了個詞。
快跑，快報警，快跑，快救救我——
她嘶啞著聲音要少女快跑。
事與願違，少女卻停下了自行車。沒有動，也沒有立刻掏出手機。
幾個小混混原本是有點錯愕，看到來者原來隻是個小女孩之後，又恢複了之前那種吃自助餐一般放鬆的態度。
小李聽見他們威脅這小姑娘別多管閑事。
“看什麼看，這是家務事，少多管閑事。”海膽紋身皺眉，吐掉煙頭，在腳底碾碎。
“敢報警？”
其中一人惡心地笑起來，“哥哥幾個就連你一塊辦了，跑了也不要緊，反正你的臉我們也看清楚了，找到你很容易。”
“小姑娘膽子很大啊？要不要跟哥哥們一起玩？”
幾人哄笑起來。
小李在發苦的舌尖上嚐出一絲絕望。
寂靜的夜裏，小姑娘一人站在那暖黃的路燈下，那張略顯無辜的小臉簇擁在厚圍巾裏，此時卻麵無表情。
一雙深黑的眼睛閃著無機質的光，她不言不語凝視著眼前幾人，如同看著死物。
經常去菜市場買菜的小李認識這種表情，那就像屠夫打量一塊肋排，正思索要怎麼切開比較合適。
——是一種鑽研的眼神，一種看無生命體的目光。
甚至不是獵人看獵物，因為沒有那種征服和追逐的愉悅。那深黑如兩枚紐扣般的眼瞳裏，冰冷且毫無情緒，有的隻是對過程的了然於心和對結果的絕對掌控。
幾個小混混被這眼神打量地渾身發毛，虛張聲勢地又開始掏出一些粗俗的言語。
小李緊張起來，歸根結底這也隻是一個小女孩。她不住地催促希望這小姑娘快跑，不要被傷害。
小姑娘卻像是回過神來，歉意而森然地一笑：
“這個姐姐都哭了，你們跟我玩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