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朱將籃子遞給他,提裙上車,靜心師太在後忍不住喚了聲小姐。
陳丹朱回頭對她一笑:“阿甜,我走啦。”
阿甜是靜心師太的俗名,聽這一聲喚,她的眼淚再撲撲滴落,低頭施禮:“二小姐,走好,阿甜很快就跟上。”
停雲寺在京城的另一邊,跟桃花觀不同,它有千年曆史。
吳王被誅殺後,皇帝來到了吳地,先看王宮,再看停雲寺,寺廟裏的高僧說這裏為大夏京城,能保大夏永世,所以皇帝便把京城遷過來了。
停雲寺也變成了皇家寺廟,香火更盛。
此時的停雲寺前空無一人,雖然是皇家寺廟,但李梁如果說一聲,停雲寺也能為他關門謝客,且不說李梁的權勢,李梁與停雲寺方丈慧智大師私交很好。
馬車停下,車夫將花籃交給陳丹朱,指了指大門:“小姐進去吧,將軍在裏麵。”
陳丹朱拎著花籃邁進去,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站在大殿前,迎著晨光看著她,視線落在她手裏的花籃,裏麵青青草白白的花清麗可愛,歎息一聲:“跟你姐姐一樣,喜歡擺弄花草了。”
陳丹朱道:“畢竟我也不能騎馬射箭了。”
太傅陳獵虎老來得女極其嬌慣,但陳二小姐自小喜歡騎馬射箭,練得一身好武藝。
李梁沒有接話,道:“還沒吃飯吧,進來吧,這裏的素齋很好。”
陳丹朱要說話,李梁抬手在唇邊對她噓聲。
“我知道,你不喜歡吃素。”他低聲道,一笑,“我給你帶了醬鴨鹵肉羊肉湯,別讓佛祖聽到。”
陳丹朱看了眼四周:“佛祖嗎?他們聽不到。”將花籃一遞,李梁伸手接過,看她從身邊走過向室內去,錯後一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進來,陳丹朱坐在桌案前,擺好的碗盤肉菜精致。
李梁在她身後站著,看她拿著筷子慢慢吃,手輕輕撫上她的肩頭。
陳丹朱身子一僵,不動了。
李梁問:“阿朱,你找我做什麼?”
陳丹朱握著筷子抬頭看他:“我哥哥姐姐都是你殺的?”
李梁笑了,大手摸上她的臉:“怎麼過了十年才想明白?阿朱果然可愛——”下一刻一手捏住了陳丹朱的下巴,一手抓住了她刺來的筷子。
筷子已經被換成了袖子裏藏著的匕首。
但女子動作再快身手再靈活,在李梁麵前也不過是隻白兔罷了,一隻手就讓她動彈不得。
“楊家那小兒告訴你這個,你就來送死了?”他笑問,將她握著匕首的手一折,陳丹朱一聲慘叫,手腕被他生生折斷了,“你就這麼信楊敬的話?你難道不知道他是吳王餘孽?你以為他還喜歡你愛護你可憐你?你別忘了你們陳氏是被吳王誅族的,你們在吳王餘孽眼中,是罪人!跟我一樣,都該死的罪人!”
陳丹朱狠狠的看著他,斷手的劇痛讓眼淚不自控的流出來,渾身發抖,就像李梁前幾天見過的風雨中的梨花,他的心瞬時火熱——
陳丹朱尖叫一聲被他拎起按在桌案上。
“你還打扮成這個樣子,是來勾引我的吧?”李梁的手從陳丹朱的臉上滑過到脖頸,抓住方領大袖衫用力一扯,雪白的胸脯便展露眼前。
陳丹朱尖叫著抬頭咬住他的手,血從手上滴落。
李梁不僅沒有甩開,反而將手塞進她的嘴裏,大笑:“咬啊你狠狠咬。”
大手堵住了口鼻,陳丹朱幾乎窒息。
“輕易就被楊敬利用,你還不如被我享用呢。”
“你以為楊敬能刺殺我?你以為我為什麼肯來見你?當然是為了看看楊敬怎麼死。”
李梁嘲笑,大手狠狠一甩,陳丹朱被打的吐出一口血,頭歪倒在桌上。
李梁的手掌被咬破一大口,翻著皮肉,他也不在意,放到嘴邊舔了舔,居高臨下看著待宰的羔羊。
陳丹朱此時沒有痛哭也沒有叫罵,忽的發出一聲笑,慢慢的轉過頭,眼波流轉:“我知道啊,我知道正因為你知道楊敬要刺殺你,你才給我見你這個機會。”
瘋了嗎?李梁皺眉看著她,要說什麼,門外有腳步聲,有人輕輕喊聲侯爺:“吳王餘孽已經控製住了,六皇子的車駕就要到了。”
李梁對外道聲我知道了。
李梁看著桌案上的陳丹朱,輕歎一口氣:“阿朱,有個好消息我還沒跟你分享,鐵麵將軍這老不死的終於病死了,衛將軍的位置非我莫屬了。”
李梁雖然滅吳有功,但夏帝眼裏最受信重的是另一位大將軍,這位將軍因為戰場上受了傷毀了容,用鐵麵具遮麵,人人稱呼為鐵麵將軍,真實姓名大家倒是都忘記了。
鐵麵將軍是皇帝最信任的將帥,在五國之亂的時候,他為皇帝守安危,且趁機助力諸侯王滅燕滅魯,既削弱了諸侯王們,又壯大了夏軍。
隨後的二十年間練兵養馬,以十幾郡的支撐為朝廷養出數十萬的兵馬,終於一改朝廷孱弱,讓皇帝敢對諸侯王推行承恩令,在三王逼宮的時候敢迎戰。
在三王之亂中,又是他為皇帝滅周逐齊,還多年之前就打造了渡江水戰利器數千艘,從東海濱到西蜀如箭齊發,讓吳地毫無還手之力。
與他相比,李梁隻是破吳國國都的功臣而已。
而且如果不是李梁先動手,破吳國都的功勞本也是鐵麵將軍的,大概是因此吧,鐵麵將軍與李梁一直不和,聽說鐵麵將軍還當眾暴打過李梁,雖然被皇帝叱責,李梁也沒討到好處,李梁就不敢與鐵麵將軍碰麵。
鐵麵將軍在京城的時候,李梁都不上朝,免得起衝突。
李梁一直詛咒鐵麵將軍早點死,現在他終於如願了。
“太子答應我了,隻要我殺了六皇子,登基之後就封我為衛將軍,將來我的地位在大夏,可比你父親在吳王手下要風光。”
他按住陳丹朱的裸露的雙肩,激動又炙熱。
“你以後跟著我,就能當大夏最風光的陳二小姐。”
陳丹朱抬頭張口狠狠咬在他下巴上,李梁一巴掌將她打開,青胡茬的下巴被咬破,有血流出來。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賤人。”李梁罵道,“你與吳王餘孽一起跟六皇子陪葬吧——你本就是吳王餘孽。”
他將陳丹朱一把拎起來,大步向外走。
“我上次為殺吳王殺你兄長姐姐,這次就為殺六皇子再殺你一次。”
他打開門,剛邁一步,身子一晃,人向前撲去,與陳丹朱一起倒在地上。
“怎麼,怎麼回事?”李梁伸手按住咽喉,麵色鐵青,聲音已經沙啞,不可置信的看著一旁的陳丹朱。
陳丹朱躺在地上對他笑:“姐夫,我早知道哥哥是你殺死的,我知道楊敬是要利用我,我也知道你知道楊敬利用我才會放鬆對我的戒備,你以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要不然,我也沒辦法接近你啊。”
李梁伸出手握住她的脖子:“你給我下毒?你什麼時候,你怎麼?”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被咬的血肉模糊,翻開的皮肉流出的血變成了黑色——
他再看陳丹朱,陳丹朱原本點的紅唇也變成了黑色,她對他笑,露出滿口黑牙。
顯然她的口齒皆有毒。
“你這個賤人!”李梁一聲大喊,手上用力。
陳丹朱窒息,慢慢的失去意識,但最後感覺到李梁的手鬆開了,他已經沒力氣掐死她了,陳丹朱露出笑,當然,她也要死了,為了找到能萬無一失殺死李梁的辦法,她準備了十年。
耳邊腳步亂響,聲音嘈雜,忽遠忽近。
“將軍!”“將軍怎麼了?”“快請大夫!”“這,六皇子的車駕到了,我們動不動手?”“六皇子的車駕進來了!”
陳丹朱滿耳都是六皇子,她知道六皇子是誰,六皇子是夏帝最小的兒子,體弱多病一直養在舊京。
當年皇帝入了吳地,被李梁引來停雲寺,不知道那老和尚說了什麼,皇帝決定遷都到吳國國都,京城遷到這裏,西京的權貴民眾便都跟著遷來,吳地民眾過了一段苦日子,吳地貴族更是苦不堪言,隻有李梁借著穩定京城欺壓吳民,抄家滅殺吳貴族,越發扶搖直上。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遷來這裏,六皇子就一直住在西京,有說是體弱多病不能離開故土,有說是替天子守皇陵——活人遷都容易,死去的皇族們不好遷來陵,所以皇陵依舊在西京那邊。
前些時候皇帝病了,召六皇子進京,這也是六皇子十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大家麵前——
李梁適才的意思要殺他?然後栽贓給楊敬這些吳王餘眾?
是了。
皇帝病了,六皇子突然進京,太子擔心六皇子奪位,所以先下手為強殺了六皇子。
那這麼說,六皇子也要死了?
唉,這跟她無關啊。
陳丹朱放輕鬆睡去,現在大仇得報,可以去見父親哥哥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