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墨就這樣哭得好像一碰就要碎掉,壞人不敢伸出手,她怔怔地,試圖把櫃門緩緩合上,而沈墨墨抬起紅紅的眼睛,淚水滑落,她抽噎著質問對方:

“段若溪,你是不是隻想欺負我?”

幾秒停頓,沈墨墨隨即聽見衣櫃的門被驟然關上的巨大聲響。隻剩下黑暗。沈墨墨抽泣著慢慢睡著,這段記憶也被慢慢壓下。她不知道衣櫃外的壞人也大口呼吸了好一陣子,最後她顫抖著把手壓在櫃門上,食指用力按下鎖扣。

此時此刻,黑暗裏的沈墨墨卻遲來感到一陣伴隨惡心翻湧而來的悔意。為什麼要說出那句話?如果不說的話,如果沒有點醒壞人的話,事情又會怎麼發展?

會失控。

她知道。

但是。

“好可惜啊……”

沈墨墨的眼睛睜不開了,荒唐的念頭升起,她墜入夢裏,夢裏有腳步聲,有鎖開啟的聲音。

但她沒能醒來,抓住壞人。

/

段若溪從沒想過自己會綁架別人。

不過一想到綁架對象是誰,段若溪又覺得沒什麼不可能的。

她一開始在樓底下抽煙,抽了七八根,煙頭不住往垃圾桶裏扔。她抽得口幹舌燥,天也漸漸亮了。她希望剛過去的一晚最好是場夢,最好一回去就能洗個熱水澡再睡覺,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善後。

但是很可惜,段若溪有點猶豫地抽出一根新煙,又把它放回去。

我身上有她的味道。很可惜,沒辦法和任何牌子與氣味聯想到一起。隻能是她的體味。有人說養寵物就能聞到特定的動物氣味,也許和那個相似罷。

硬要聯想的話,像是有點烤糊了的麵包,而且是用爐子烤的那種,讓人充滿食欲。在與她距離為負時,段若溪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氣味可以如此明顯。

而這氣味並非一成不變。

她焦慮著急的時候,味道就會變得有些濃重,這時候段若溪就會覺得沈墨墨確實像頭野獸,當然,是無害的那種。

她舒服的時候會打呼嚕,會喪失警戒心,像軟下來的麵團,怎麼揉捏都可以。

不安的時候——段若溪又想起幾個小時前的場麵。不過是她單方麵壓製胡鬧的沈墨墨罷了。那時的沈墨墨便強烈地發散出不安的氣味,也混著些酒臭,和以前太不一樣。

那一刻,就像空空如也的容器裏被猛地灌入巨量海水,叫做段若溪的容器差點傾倒,她甚至差點就要窒息過去。

“……總在想,這種事。”

段若溪低頭,喉嚨裏湧起一股想要幹嘔的感覺。

在這種地方思考著沈墨墨的氣味如何如何。

好像,確實和變態沒什麼區別。

更別提那位當事人目前的處境了。

然而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段若溪試著撿起掉落的理性珠子,把它們串起來,整理出這個夜晚的所有碎片。

她想樓上的沈墨墨是不是也在做同樣的事——算了吧,她估計還在睡覺。沈墨墨極度不擅長喝酒。嗯,這也是一個誘因。

記憶要從何處開始?段若溪揉了揉發酸的眼角,一輛電動車駛過眼前,她站在這裏真的太久了。於是段若溪抬起腳跟往前走,這時候記憶也跟著挪動了一下,灰塵抖落出來,算算時間,大概得從六七年前說起。

那又有點太久遠了。

段若溪裹緊大衣,手機在口袋裏猛地振動起來,是五點的鬧鍾。她這個時候本該在床上起來洗漱,冷水洗臉,吃早飯,然後趕去工作。今天的行程隻到中午,畢竟隻是兼職,能掙夠吃飯的錢就可以了。

好像現在直接去工作現場也沒問題,隻是看起來憔悴一點而已。

段若溪叫了輛車,等待的時候她點開消息,甚至都不用滑動,她一眼就看見了昨天夜裏打過來的那個手機號碼。沒有備注,隻是一串數字。但是段若溪知道它屬於誰。就在幾天前這個號碼也打過來了一次,還是深夜的時候,還是醉醺醺的,好久沒聽到的聲音。

也是,就從這裏開始回憶吧。

就從沈墨墨給她打電話的那天開始想起。

段若溪鎖上手機,最後冷冷看了眼自己的公寓樓層,然後鑽進出租車。

醉意已消,所有衝動驟然退潮,段若溪此時此刻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多麼荒唐的事情。

要重新來過,她絕對不會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