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低聲音,一邊往火裏添著樹枝,一邊慢慢地說道:“她有路引,有銀子,京城裏還有一個進士郎君。”
“娘子好想法!”壯漢朝她伸伸大拇哥。
她臉發燙地笑笑。
“可如今我才發現我想的太簡單太可笑啦,這李陶氏非是值得深交之人……虧得老天垂憐,讓我和元哥兒得了軍爺們的庇護……如果不是軍爺們壓製了那些青壯災民,我和孩子能不能活著等到洪水退去也不可知。”
“這就是天意唄!”壯漢笑道:“天意讓某等不得不上了這座石山避災,天意讓某等遇到了娘子,也讓娘子碰到了咱們。”
“多謝老天爺!”她笑著雙手合十,隨意地拜拜頭頂的蒼天。
“娘子信老天爺?”
“我信軍爺們的善心仁義!”她隨時不忘真正保護了她和她的陶旦旦安全的恩人。
“切,要是某等真的有善心有仁義,就不會冷眼旁觀外頭的人自尋死路了。”
壯漢嗤笑一聲,冷漠地將瘦鳥開膛破肚。
“娘子可別這麼看某等,要不是娘子你鋌而走險冒失地拿良藥同某等談條件,某等也不會對你另眼相待的。”
話語下,是更冷血的某種意味。
她即便早就知道,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隻覺得這炎熱的六月盛夏裏,還不如凜凜三冬來得溫暖。
“娘子嚇住了?”壯漢不在意地笑道。
她慢慢搖了搖頭。
“無關的人有難,若是平時遇到了,或許會伸一把手拉上一把。”她低低地道,聲音含糊沙啞,“生死攸關之時,誰也是先顧著自己,這無可厚非。”
可是,可是,倘若是在她的家鄉,不是這樣的,從來不是這樣的。
遇到生死攸關,遇到百姓受災受難,多的是奮不顧身、前赴後繼、不顧個人生死的陌生人、最可愛的人。
淚忽然就控製不住地淌了下來。
“娘子,你哭什麼?剛剛某的話嚇到你了嗎?哎呀,某就是一個莽撞人,向來想到什麼說什麼,要是哪裏說的不對,娘子你別見怪啊!”
壯漢見她忽然淚流滿麵,吃驚到手裏的瘦鳥幾乎掉到地上,他不由往兩人背對的地方看了一眼,一時齜牙咧嘴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是。”她忙有些狼狽地抹了抹臉,強笑著搖搖頭。“我隻是想起了我的親人。”
“娘子別傷心啦,既然都到如此地步了,娘子要想的是往後,以前的就不要想了。”
壯漢難得絞盡腦汁地安慰人,拍拍手裏的瘦鳥,大方地道:“大不了等下也分娘子一個鳥腿!”
她噗嗤笑了起來。
“哎呀,你們娘子們真是心眼太小了,某還沒說你什麼呢,娘子你自己倒是開始傷心了。”
“軍爺見笑了。”她蹲得腿腳發麻,便索性往地上一坐,雙手撐著地上碎石,眯眼瞅著藍澄澄無有一絲白雲的天空,重重地歎了一聲。
“娘子繼續說呀。”
“說什麼?”她突然不想再說了,免得傷心壞了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丁點開心。
“反正我也明白了,李陶氏靠不住,我以後還是一心一意等著軍爺們仁義好了。”
“哎呀,什麼叫等著某們仁義?娘子這話說得不通不通。”壯漢小心地將瘦鳥的內髒掏出來,生怕弄破了那小小的苦膽,害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鳥肉苦了難吃。
“軍爺是仁義之師,自然會一諾千金,帶我們母子進京啊。”她笑道。
“哈哈,娘子,你不要再提啦,某頭都要大了,絕對會信守承諾,不會丟下娘子母子不管的。”
壯漢高聲一笑,見元哥兒好奇地望過來,甚至還扮了個鬼臉逗他,“那娘子以後還管那個李陶氏不?”
“嗯,我不能白白救了她性命,也不能白白送了她吃——唉,吃的就算了,也是軍爺們心善,我不過是轉了道手罷了。”
她繼續燒著火,頗是大度地道:“我等會兒去尋她,怎麼也要她掏錢謝了我的救命之恩!”
“娘子這就對了!咱們救人救到明處,如果是好人,懂得感恩,救就救了,要是那種過河拆橋翻臉無情的小人,何苦做了白工?”
壯漢理所當然地點頭:“某就是一個真小人,向來有恩報恩,但遇到一樣的小人了,總是不能吃了虧。”
她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好啦,娘子心結既然解開了,這一隻鳥腿也算是物有所值。”
壯漢倒水將瘦鳥隨便衝一衝,拿匕首切碎了丟進半鍋熱水裏,笑道:“今日能有肉湯喝,娘子是不是越發覺得當初咬牙拿了良藥出來,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