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洞房花燭夜的驚險(1 / 3)

郭家的宅院不小,此時擠得密不透風。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郭樸娶三個妻子,又是同一天進門,在外人眼裏看,總不是什麼光彩事。

要是健健康康的,別人說一句風流,還會有羨慕。病人娶三個,京裏又退過親,親戚們總知道他退過親,對著三乘大紅喜轎,含笑的雖然多,鄙視的也不少。

還三個?能洞房嗎?但是他三個,讓沒娶到三個的好生生人,有抓狂的感覺。郭三奶奶馬氏擠在人堆裏,嘴裏說著:“讓路讓條路出來,”肩膀被人一拍,見是十一房的大爺二爺,兩兄弟怪笑,在鞭炮聲中道:“三嫂,你也不是媒人。”

“去,”馬氏正目不轉睛看新娘子下轎,各自都有陪來的丫頭,郭家又有喜娘陪著,馬氏歎氣:“這三頂花轎,三個人一模一樣。”

除了進門有先後外,衣服紅蓋頭全一樣,可見郭家的不偏不倚。

三頂花轎簾子打開,喜娘扶下新人來。去汪家迎親的郭樸族弟郭樅手捧一隻大公雞,生得高冠彩羽,和三個新人拜堂。

鳳鸞心慌意亂走著,蓋頭下可以看到不少人的衣角和靴子。牛皮靴子,有裂紋有塵土,一看就是粗獷的人,這是郭樸的朋友。他是個將軍,鳳鸞由衷為他難過一下,將軍肯定騎著高頭大馬,自己見到的他,總是病歪歪。

有東西拋過來,打在鳳鸞的紅蓋頭上,落到地上是紅棗和桂圓。鼓樂聲中,鳳鸞不再慌亂,反而有了喜悅之情。

成親,一個人隻有一次不是嗎?後來又和郭樸成第二次親,是鳳鸞現在想不到的。

龍鳳紅燭下,郭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郭有銀緊緊抿著嘴,眼睛裏有了濕潤。雖然兒子的病前途未卜,雖然這拜堂的是隻公雞。郭有銀還是覺得滿心裏喜悅好似煙花炸開,樸哥今天成親。

郭夫人還能把持,還能接幾句親戚們的話:“你們要多喝幾杯,幫我們招待客人,樸哥來不少客人,真是難為他們這麼遠路跑來。”

新人拜天地,新郎官睡在床上。洞房裏紅燭紅燈罩,紅色喜帳紅色鴛鴦並蒂蓮繡被下,是目目光炯炯的郭樸。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這聲音傳到郭樸房裏,不知道何時跑到這裏來的楊英,對他細細正交待:“誥封這東西,哪一個好,你就給誰。你可別先給了,你這大少爺豪爽脾氣,性子一上來,就什麼都給!”

郭樸納悶:“我是這樣的嗎?”楊英這一次來,郭樸從他嘴裏聽到不少自己的形象,就郭樸來說,他不敢相信別人這樣看自己。

“怎麼不是?你初到軍中傲得不行,大把銀子花著,處處顯擺著你有錢。”楊英眼中閃爍著,回想以往:“那時候我們特看不上你,你紮我們這些窮人的錢。後來校場比試,我說你小子也有幾分能耐,不是花錢買個官職來混軍功的。”

郭樸笑著打斷他:“放屁!”楊英咧一咧嘴也笑:“你還能罵人,離好不遠。”郭樸試試還是不能動,不過嘴裏不含糊:“我要是能起來,一準揍你一頓!”

“等你起來,我打不好你!邊境打仗正要人,你小子睡著裝病人!”楊英笑嘻嘻,再接著剛才的話說:“當時我就對窮弟兄們說,郭大少這人還行,將就著或許能當我朋友,不過有一條,他是富人,我們是窮人,得看他對我們如何。我們就全找你借錢,不想你大方,衝著你大方,銀子沒有瞧不起人,我當時想,怎麼著得把你變成我朋友。”

郭樸手不能抬,人不能動,隻能笑罵他:“混帳隻說混帳話!”楊英又狗嘴裏不吐象牙地來上一句:“我這混帳,至少來說混帳話。那死魚,你當時好得不行的好友,娘的放屁也要一起脫褲子的人,他死到哪裏去了!”

再提起虞臨棲,郭樸不再難過隻是悵然,虞臨棲他,果然是沒有來。盛將軍昨天來,幾個臭味相投的人在一處,繪聲繪色說起他去盧家報信的事。

“盧大人一聽臉就白了,我說怎麼著您也認識一場,我不來說一聲,以後您說我辦事不利,所以我就來報信了。”

盛將軍說過,大家哈哈大笑,一起罵他去得妙。當時郭樸就想到虞臨棲,他是盧家的親戚,盧家都知道,小虞應該也知道。

楊英見他神思飛飛,把他喊回來:“哎,你在想啥?想你的三個老婆,我全看過,一個沉魚,一個落雁,一個可以壓到蘆花。”

“哪有這個典故!”郭樸又要笑,楊英嘿嘿:“我不是斯文人,我不認字,隨便比劃比劃。”湯琛帶著人進來,嘻笑道:“我們等著看新人來行禮,”楊英見到湯琛,怕他廖大帥麵前學話,人馬上就老實不少,又坐不住,在新房裏亂竄看擺設。

見喜秤裹著紅紙擺在玉架子上,楊英不看喜秤,他隻看玉架子:“這秤不值錢,這架子就值錢了,”

來的人不全是相與的,他們隻是和郭樸相與,何文忠見別人眼光看過去,麵上是一陣又一陣的發燒。這個人,沒事就要出出洋相。

外麵有腳步聲,客人們先擁進來:“新人要來行禮。”楊英瞅瞅自己,問擠進來的人:“我還坐在這裏不坐?我要是坐著,活像受禮的。”

湯琛笑個不停,招手道:“你過來,沒有你什麼事兒。”何文忠喝命兩個人:“把楊將軍抬到外麵雪地裏去,別讓他的大粗臉把新娘子嚇跑了。”

幾個人信以為真,真的上去把楊英抬起來。楊英大叫:“哎哎,你們這群混蛋,老子不是新媳婦,抬我幹什麼!”

外麵走廊上三個新人垂頭而來,被嚇了一跳。再掩口忍笑,隨著喜娘進來。

汪氏第一個進來,占一個往前的位置。這個位置上剛站住,她就嚇了一跳往後退一步,床上的這個人,形容消瘦,哪裏還有人形。

他骨頭突出,眼睛更亮,看上去十足的嚇人。汪氏裝著不經意垂下頭,讓曹氏在前麵。她低著頭隻打量凳子腳,高幾腳,榻角這些地方,見精細雕花,都是上好木材,汪氏這才放一放心,這個家,以後怕不是自己全掌在手裏。

曹氏也吃一驚,也垂頭往後麵讓一讓,把鳳鸞讓在前麵。曹氏是低頭暗喜,爹娘說他離西去不遠,果然是這樣,倒也省心。她也低頭打量房中擺設材質,以後分東西,少不得有自己一份。

兩個人的心思,郭樸全由床尾大銅鏡打量得清楚。再看鳳鸞到了前麵,嘴角邊有嗔有喜,心思動了一動,鳳鸞也退幾步,重新退到曹氏後麵。

花轎進門在最後,為什麼此時要占先,鳳鸞垂頭噘嘴,偏不占先!她低著頭隻看自己的裙邊,大紅繡裙有鳳有牡丹,這樣衣服一生隻能穿上一次。

新房裏溫暖如春,又有人們的笑聲說話聲,三個新娘頭也不敢抬,各自肚腸各有心事。猛聽得一聲吼:“夫妻對拜,”笑倒一片人。湯琛笑得快坐不住,見郭樸並不生氣,他勉強掌住自己站起來說話:“哪一個亂說話的,寄上三十軍棍。”

哈哈笑聲如雷般過來,鳳鸞覺得汗水從額頭上沁出,悄眼看門口,五大三粗地全是男人。換理說洞房裏女眷們多,郭家的洞房裏是男人多。

“讓開讓開,老爺子、老爺和夫人來了。”丫頭們喊了幾聲,才把堵住洞房的人分出一條路,邱大人正在一旁生氣,這些人不給他讓路,不把他放在眼裏。見到路出來,他撩袍端帶緊跟郭老爺子這才進得來。

看三個新娘全是一式一樣的打扮,粉麵低垂,羞澀過頸,邱大人無來由意馬心猿,三個看不到容貌卻是粉嫩嫩肌膚的少女,郭將軍他一個人消受?哪裏消受得起。

郭老爺子坐在正中,笑聲比平時要大,郭有銀和郭夫人隨侍坐在兩邊,看著儐相唱禮:“給公子請安。”三個新人行過禮,院子裏鬧騰起來:“別讓他走,小叔子不能放。”

郭夫人笑得肩頭顫抖個不停,郭家來觀禮的年青叔叔,年青兄弟們是拔腿就跑。當兵的在後麵追:“幫忙鬧洞房,”郭樸笑得身子也要抖,隻有長平看到公子額頭上汗珠顆顆出來,他是忍著痛苦地笑。

外麵的人來熱鬧,全是來幫忙的意思,郭樸覺得再痛也要忍著。

好不容易不亂了,郭夫人體貼地道:“扶新人去自己房裏歇著吧。”一位兩個喜娘引到她們各自的房裏。

她們三個人的房間,都在郭樸隔壁,汪氏的最近,曹氏的在中間,鳳鸞的在最後。

古代院子規規矩矩蓋的,是按一進二進那種院子蓋,正房多是一明二暗,或一暗兩明。郭樸沒有移動,還住在母親院子的廂房裏。

郭家為三個媳婦方便到郭樸房中往來,又考慮到有下雨和刮風,在郭樸住的廂房外,又接了幾間房子,這樣由走廊就可以過來,淋不到雨,也曬不到日頭。

三間新房裏,是一模一樣的擺設,圓桌子上鋪的桌布,都是一樣。

汪氏到了房裏,見門關上先鬆一口氣:“快給我弄些吃的,總算是可以歇一歇。”丫頭七巧往門外看:“一會兒有人來怎麼辦?”

“怎麼會,你沒看到他什麼樣,又有這麼多客人在,今天晚上不會找我們,快取吃的來。”汪氏自己尋到鏡前,已經開始取頭上的首飾。手架在發上,汪氏回身問丫頭們:“哪一個是曹氏,哪一個是周氏?”

“在您後麵的是曹氏,在曹氏後麵的是周氏,”陪嫁丫頭們這一會兒已經看清楚,汪氏撲哧一笑:“這麼說,這兩個挺守規矩,沒有站到我前麵來。”

汪氏這樣傲氣,丫頭們也一樣,不以為然的樣子道:“那是當然,她們怎麼能站到您前麵去。”

曹氏在隔壁,榻上伸長腿鬆氣:“這轎子坐的,累著了。”丫頭臘梅見桌上有吃的,取來給她:“姑娘先墊些,”再笑:“是少夫人才對,姑爺是官兒,當然是夫人。”

曹氏想想剛才見的郭樸,心裏一陣煩惡,推開送到手邊的食物:“我吃不下,嫁了這麼個東西,哪裏吃得下!”

“我看他呀,撐不過這個年去。”臘梅把東西拿開,勸解道:“少夫人且耐著些兒,自然有你滿意的時候。”

在她隔壁是鳳鸞,鳳鸞和蘭枝、桂枝一起坐著正在吃,主仆三個人狼吞虎咽,蘭枝嘴裏塞著東西,邊吃邊含糊道:“姑娘快吃,他們家花錢買了人,一會兒肯定使喚咱們去侍候。”

桂枝也是一嘴的東西,道:“那先進門的,據說花上萬的銀子買回來,要使喚也先使喚她們。”鳳鸞餓得前心快貼後心,一早喜娘就來,就不讓吃東西。據顧氏和舅母們說,全是這樣過來的,鳳鸞隻能不吃。

梳洗好,就坐著等,這一等到下午,外麵的酒菜香氣把鳳鸞薰得難過,她在心裏恨了一遍又一遍,恨汪氏和曹氏還不到。聽說她們的花轎到,鳳鸞的轎子就可以起身。

她埋頭吃了一會兒,才長長地緩一口氣,附合桂枝道:“就是,先使喚花多了錢的人。”蘭枝有她的一番見解:“花多了錢的,哪裏舍得折磨。姑娘,”蘭枝淚汪汪:“一定隻折磨咱們。”

三個新房雖然是隔壁,卻各自有耳房。耳房後都有通道,通道中都有人,把三個新娘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大紅燈籠點起來,將軍們全去吃飯。郭樸吃飯不好看,是一點一點地要人喂給他。大家都體貼,留他一個人獨自用飯,別人全出去用酒。

房中隻有郭樸和長平、臨安在時,三個偷聽的人來回話:“周少夫人和丫頭,在擔心公子以後隻對她們不好,曹少夫人和丫頭盼著公子好不了,汪少夫人和丫頭說的話多,說到了晚上就準備好了。”

郭樸把嘴裏一口飯咽下去,淡淡道:“大家多防備,今兒晚上別讓人鬧事。”

鳳鸞和丫頭們擔心來擔心去,擔心得足有一個時辰,聽到外麵有人來傳話:“公子說早些安歇。”

這主仆三個人鬆一口氣再擠眉弄眼,花多了錢的金貴人,理當先使喚貴的。汪氏名叫金貴,她們無意中喊到名字。

來傳話的是個丫頭,喊蘭枝和桂枝:“去一個和我打熱水來,我一個人可搬不來。”桂枝同她去取熱水,用大盆裝好請鳳鸞梳洗,鳳鸞睡在床上,蘭枝和桂枝搬過榻來床前睡下。

外麵劃拳聲越來越小,已經到深夜。鳳鸞按理累了一天應該睡得著,可她翻來覆去想著剛才見到的汪氏和曹氏,就睡不著。

她輕咬嘴唇,時時記得自己是被郭樸買來的。那汪氏神采飛揚,曹氏秀麗娟好,這兩個人看上去,就不像是買回來的。

鳳鸞忘了自己攬鏡自照時,也是秀麗無比的人一個。

北風呼呼的刮著,鳳鸞小聲喊一下丫頭:“睡著了沒有?”丫頭們全睡得香甜。鳳鸞不及想怎麼會睡得這麼沉,聽到窗戶上發出輕輕的響聲,好似有人在抬窗戶。

大紅燈籠全照著,鳳鸞倒不覺得害怕。她一動不動往外麵看,見窗戶被抬起,一條手臂伸進來,那手雪白圓潤,分明是女子之手。

手上抓著一把細碎東西,滴滴地撒在窗戶下麵榻中間隙處。這個人是哪一個,鳳鸞沒有看到,可是這一幕,她看到了。

等這手臂縮回去,鳳鸞又輕聲喊:“蘭枝,桂枝,還是沒有人答應。”她側耳聽著北風聲中無人,披衣過去一看,立即驚得不行。

這放進來的東西細小有光,是一把子上好的珍珠。這不用再想,是有人要陷害自己。鳳鸞氣得熱血沸騰,想也不想立即推開窗子,見隔壁有一個身影蹲在曹氏窗戶下麵,聽到窗戶響,她頭也不回,站起來就跑開。

鳳鸞一氣之下,窗戶又不高,她把撿起的珍珠全握在手裏,放在袖子裏,從窗戶中跳出去就去追。

到底是個女孩子,又是初到別人家裏,又驟然血湧上頭,鳳鸞居然忘了喊,隻跟在後麵去追。跑上兩步被風吹得鼻涕眼淚一起出來,才發覺自己身上隻是小襖。

再要喊時,牙齒凍得打戰喊不出來,鳳鸞不管不顧,沒有裙子和大衣服更好跑,她大步去追。追幾步反而暖和些。

汪氏從她房中窗戶裏看到,不屑地一笑,又驚奇:“她怎麼還沒睡?”問丫頭五巧:“你迷藥沒有放?”

“放了的,我去打熱水,她房裏丫頭也去打熱水,我說試一下水溫熱,指甲裏帶的迷藥一晃就進去了不是。”五巧是這麼回話,又擔心:“現在怎麼辦?她不在房中,可怎麼喊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