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樸的嘴唇離鳳鸞的不到一寸,在鳳鸞迷怔中他用力越過距離,嘴唇接上紅唇。
“啊!”鳳鸞尖叫一聲,滑落在床前踏板上。郭樸嘿嘿偷笑一聲,就被自己頸後巨大的痛苦淹沒。
壓抑不住的呻吟聲,鳳鸞伏身來看。這種時候,郭樸還有心情要求:“……遂了……你的心,……喊哥哥……”
“樸哥,你好些沒有?”鳳鸞焦急地問他,黃豆大的痛汗沁出郭樸額頭,他再不能貧,呻吟道:“請褚先生。”
褚敬齋很快來了,鳳鸞在房外接他。月光下擔憂的她嬌怯怯,似一株小花。褚敬齋離開兩步,先問:“公子怎麼了?”
忽然而痛,總有說法。
鳳鸞垂頭弄衣帶,還在支支吾吾,抬頭見月下人空,褚敬齋等不及,自己進去。
來見郭樸,他也不說怎麼回事。褚敬齋狐疑地為他檢查身體,反而有了一絲喜色:“大人,您的病有起色了。”
“真的嗎?”郭樸一聽,用力又是一動,發出哎喲一聲痛苦地又睡下。褚敬齋恍然大悟,他後退一步,手指著郭樸:“你,大人你,剛才你,做了什麼?”
身後腳步聲急促幾聲,郭樸忍痛和褚敬齋一同看去,見鳳鸞欲進來的身影小跑著出去。
這一下子,不問自明。
褚先生嘿嘿壞笑著,取銀針給郭樸止痛,外帶調侃著:“大人,您要悠著點兒,依我猜測,您不能動主要是摔傷所致。背上穴位最多,戰場上地麵不平,小石頭子,硬泥塊兒,指不定撞到哪個穴位上…。”
這歡快語調讓郭樸恨得咬牙:“幾時我能好!”褚敬齋啞然,悶頭弄銀針不敢說話。剛才是郭樸麵紅耳赤心裏發虛,現在是褚敬齋心裏發虛麵紅過耳。
郭樸瞪著他,直到瞪出褚敬齋的一句話,他頭也不抬:“有小公子還是行的。”郭樸泄了氣,滿腔為可以好的喜悅化為烏有,悶悶地道:“我又不會。”
“我也不會,”褚敬齋嘿嘿:“這個沒法子教。”郭樸的心思飛到十萬八千裏外,楊英說自己上青樓人俏有人愛,其實那一晚,郭樸吞吞吐吐說出來:“我睡到半夜說軍中集合,走了。”
褚敬齋哈哈大笑,想到自己是醫生才停下笑聲。
郭樸很是後悔:“早知道,其實多會一手沒什麼,你說對吧?”褚敬齋咧開嘴:“是的。”再驕傲地道:“不過,我也不會。”
銀針收起的時候,郭樸才疑問褚敬齋:“我說了,你也要說。”褚敬齋把藥箱收好,手扶在藥箱上艱難地道:“我趕考不成,認為人都重功名重烏紗,我發誓要找一個不愛富的。”
銀白色的月光流轉在兩個男人身上,郭樸身上披了一小半,褚敬齋披了一多半,兩個男人潔身男人的心思流淌地房中,大家了然地互相笑笑。
有人潔身自好,有人風流倜儻,總有原因。
這兩個人皮厚的不再難過,鳳鸞在房中心如貓抓,私事為外人知道,以後怎麼見人?
月兒懸得高又高時,門上有響動聲,長平低沉地聲音響起:“少夫人,公子有請。”鳳鸞嘴巴張得多大,後悔地道:“壞了,全忘了!”匆忙出來。
“公子睡了,”長平提著燈籠在後麵跟著,鳳鸞咦地回身:“那……”她轉不過彎來,瞪著圓圓的杏眼:“不讓我去?”
長平欠欠身子:“公子說您有事要辦,要奴才侍候。”鳳鸞驚魂稍定,曹氏這才重回她的心頭。還是有些手足無措,慌亂地道:“哦。”
慌亂讓她隻走一步,又問長平:“公子要我怎麼辦?”長平外麵才回來,不明白周氏少夫人為何慌亂,但是那星眸半暈,肯定是和公子有關係。
他陪笑不敢再看:“少夫人是如何吩咐?”鳳鸞多少明白:“公子這樣說?”長平恭敬地道:“是。”
“那你把禮堂裏看守的人支開。”鳳鸞一張嘴就是這個難題,長平沒有猶豫,再恭敬地答應一聲:“是。”
當下長平挑著燈籠,後麵走著鳳鸞和蘭枝、桂枝,往祠堂裏去。
一般稱之為祠堂的地方,供著祖宗影像有香火,夜半總有幾分鬼氣。春夜到了這裏,也有幾分淒涼。
長平前麵走,不時交待:“您小心。”鳳鸞不見長平有動作,半信半疑的道:“讓丫頭們打燈籠,你去支開人。”
“公子要我陪著少夫人。”長平不肯走,陪著鳳鸞一直走到祠堂門外,含笑往裏讓一讓:“您看,”
天井隻有幾分月光,寂寞的桃杏花,沒有一個人。
鳳鸞喜歡了,她吩咐長平:“你不要來。”長平笑容滿麵站住:“奴才正要說,奴才不進去。”再安慰鳳鸞:“少夫人不要怕,奴才不離左右。”
“嗯,你真會辦事兒,”鳳鸞誇獎著進去,長平還能腆著臉隻咧一咧嘴。桂枝也來誇他,是熱烈無比,黑眼睛裏有無限祟拜:“你真會辦事兒!”
一樣的話,桂枝說得如火般熱。長平在這樣的眼光下,不由自主紅了臉,蘭枝也上來,她是猶豫著過來,要說不想說的擠出話:“你是個好人。”
長平心頭騰地閃過來安,擠著眼睛道:“喊聲好哥哥。”蘭枝臉色一變,用力啐了他一口,格格笑著轉身進去。
在房門外鳳鸞卻步,手中沒有鑰匙。要找長平來,又怕嚇到曹氏;不找長平來……桂枝冒冒失失地上來,雙手用力一推,鎖“啪”地落到地上,門應手而開。
“哈哈,原來是這樣,”院子裏的笑聲傳到外麵,躲在隱蔽處的長平微微一笑,公子辦事情,幾時不順當過。
曹氏還伏在牆角,姿勢一變也沒有變。主仆三人七手八腳給她鬆綁,曹氏痛苦地道:“是鳳鸞嗎?”
“是我,咦,你怎麼知道是我?”鳳鸞正對著曹氏手上繩痕驚心,蒼白無血色的手腕上,暗紅色深深的繩痕醜陋嚇人。
曹氏沒有說話,這幾天裏對自己輕手輕腳的,隻有鳳鸞一個人。“你可以走嗎?”鳳鸞好聽的嗓音不大,幾乎穿透曹氏的耳膜。她猛抬頭,沾泥帶灰的發絲甩中鳳鸞麵頰,失神無助的雙眼煥發出神采:“你說什麼?”
她這樣子好似吃人,蘭枝插上話:“少夫人特意來救您,您要是能走,別再耽擱了。”話音未落,曹氏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然站了起來。
鳳鸞先吃一驚往後差一點摔倒,再掩口輕笑幾聲:“你能走?”曹氏來了精神,簡直精神不亞常人,肮髒的麵上淚水劃出兩道雪白,重重跪下:“我以後天天給你燒香。”
靜夜裏膝蓋的碰撞聲,又似驚雷打動人心,鳳鸞伏身扶起她,從袖子裏取出吃的:“路上吃吧,這裏不能久呆。”
桂枝送上一個包袱,不大,鳳鸞道:“這裏有你的幾件衣服,還有你的幾件金首飾。”她笑得好吃偷吃了什麼的貓:“是丫頭們夜裏偷進去拿的。”
曹氏接過包袱,給蘭枝跪下,再給桂枝跪下。丫頭們來扶她,都叮囑道:“你快走。”四個人真情流露,四雙眼睛舍不得分開。
以前,鳳鸞和曹氏還沒有這麼好過。
最不喜歡郭家的蘭枝說了一句公道話:“曹氏少夫人,是你對不起公子。”曹氏心中有恨,又隻能苦笑:“你說得是。”
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曹氏不能相信,鳳鸞柔聲細語道:“是公子讓放你走。”曹氏身子搖晃幾下,月光從她麵上掃過,這一刻,有痛恨、有鄙夷、有後悔,有……。
一個人的麵上出現這麼多複雜的情感,看得鳳鸞說不出話,蘭枝不敢說話,桂枝呆若木雞。
情感掠過,最後是淚流滿麵,曹氏哆嗦著道:“請轉告他,我以前恨他,以後我不再恨了!”鳳鸞小心翼翼道:“是,我會傳話給他。”鳳鸞也真心說了一句:“說真心話,是你對不起他。”
曹氏流淚道:“妹妹,我對他無情無愛,哪裏來的對不起。要對不起,是我的家人對不起我,是我的家人!”
“梆梆梆!”三聲打更驚醒幾個,“快走吧!”善良的主仆三人齊聲道。曹氏心一橫:“如有來生,我願給你當牛作馬!”不顧體弱大步急奔出去。
鳳鸞追出來:“這夜半,你可有去處?”曹氏回眸一笑,見月下鳳鸞容貌流麗,吐出來一句話:“可去我家。”
“不了,我有去處。”曹氏到這個時候重又想起心頭一件事,返身鳳鸞腳旁跪下,仰起她以前驕傲清冷的麵龐:“妹妹,再求你一件事。我的兩個丫頭自幼隨我長大,我不聽她們的,沒有及時斬斷情根,五表弟,發配遠方,我,要沒有妹妹,險些沒命。”
她不謝郭樸,明擺著這事是鳳鸞的人情。
鳳鸞忙不迭地答應,又萬分抱愧:“我隻想著你,把她們忘了。你放心,我盡力盡心,放她們去尋你。”
曹氏淒然淚落:“我一個人去尋五表弟,一路艱難困苦,妹妹,讓她們在這裏吃一碗飯,你是個善性子的人,必定不虧待她們。有朝一日,我必來尋她們。”
蘭枝和桂枝深深的感動,要說她們隻是小門小房裏怕死人才救曹氏,現在就是深深地被感動。丫頭們晶亮亮的眼睛幫忙懇求地看著鳳鸞,鳳鸞認認真真的答應:“她們願意留下,我收留她們!要是去尋你,我資助盤纏!”
春夜月光如水般純淨,說出這般話的鳳鸞忽然想起,她敢這樣說,全賴自己有一份生意!有一份活錢!
鳳鸞說的不是求公子收留她們,而是“我收留她們!”
曹氏凝視著鳳鸞,最後一滴子晶瑩的淚珠滾落時,她鄭重地道:“你心地宅厚,汪氏不是你的對手。有一件你一定記住,有二心的人,一定會現形!”苦苦地一笑:“比如我!”
黑夜中纖細的身影奔出不見,長平才從暗角裏走出來。回去路上,鳳鸞又誇他:“你真能幹!”
“是呀,真能幹!”兩個應聲蟲跟上。
長平謙虛地一笑,不防鳳鸞又問:“公子以前,也是這樣能幹吧?”長平打開話匣子,眉飛色舞:“公子以前厲害著呢,我們第一天到軍中,人人看不起,都說富家少爺不會打仗。我和臨安一落單,就被幾個當兵的欺負!那幾天,沒有人一個人理我們,哦,隻有虞大人和公子好。”
一不小心說出虞臨棲,長平沉默了。鳳鸞又要問:“虞大人,成親時來過?”長平不動聲色的瞞過去:“前天來的滕將軍,成親時就沒有來。”
當時滕為洵送了禮。
鳳鸞不再問,腦子裏想的郭樸以前如何如何威風回來。房門外長平站住腳,故作不經意地道:“奴才多幾句嘴,這件事兒大家爛在肚子裏。要是說出來,公子的名聲受損。”
說郭樸積陰德的人,不會比說他戴上綠帽子不敢說話的人多。
郭樸在房中是他的老姿勢,閉目宛似睡著。輕輕的腳步聲響在床前停下,再有衣衫細碎響動,郭樸不用睜眼,也知道是鳳鸞輕施一禮。
那柔和動聽的嗓音響起:“公子,請受我一拜,再為曹氏姐姐拜你一拜,她說為你燒香禱告呢。”
鳳鸞毫不臉紅地把曹氏燒香的對象改成郭樸,見郭樸動也不動,再細聲細氣地道:“你總讓我親你,可你教過我非禮勿動,”
郭樸正在納悶“非禮勿動”是這樣解釋?鳳鸞嬌羞滿麵:“你不欺負我,我願意和你親香。”郭樸還是不想睜眼,就沒有接話。
他睡在那裏有如石雕,卻讓鳳鸞心存感激,心存感愛,卻讓鳳鸞覺得比一切人都厲害都占據她的心。
瘦削的麵頰泛著蒼白,看在鳳鸞眼中,不亞於一麵上好玉壁。她輕輕湊近,輕輕親了一口。一觸後轉身就走,走過紅木多寶格,身後傳來郭樸的聲音:“鳳鸞,你不要說感激我,是我感激你,你嫁給我,陪著我。”
鳳鸞詫異地回過頭,見郭樸還是剛才的樣子,她以為自己聽錯,再一想滿麵喜歡,哪裏是聽錯,分明就是公子在說話。
房中再沒有腳步聲,什麼聲音也沒有。郭樸以為鳳鸞悄步出去梳洗,同樣心花怒放的他緩緩睜開眼,入目是鳳鸞原地站著,喜不自勝的表情。
見郭樸醒了,她上來問得迫不及待:“真的嗎?你真的這樣想?”麵對如花的笑靨,郭樸難忍自己的喜歡:“是的,我感激你。”
一聲歡呼從房中傳到房外,周氏鳳鸞在今天晚上,從自己丈夫口中證實自己的價值。
長平和臨安坐在外間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上,對著一大桶熱水猜測少夫人幾時出來梳洗。房中遲遲沒有呼喚聲,長平掃一眼沙漏起身:“快四更了,我去問問。”
他說的問問是走到門簾處傾耳聽聽,裏麵細細的不依聲和低笑聲。
紅燭遍灑在大床上,郭樸正在扮演大灰狼,還是涎皮賴臉的大灰狼:“親不親,再親一下放你去睡。”
“一天隻親一下,你不乖你欺負我,明天的那一下也不親,”鳳鸞雙手放在玉色織金鍛夾衣上,笑眯眯坐在一旁。
長平回到臨安身邊坐下,打一個哈欠揉揉眼睛,一句話也沒有說。臨安見他重打精神,知道還要等。久坐會困,他道:“熱水都溫了,我再去換一換。”
出來星光滿天,照得杏花點點灑在青苔上。一個人大跑小跑著過來:“不好了不好了,”臨安攔住他,嘴裏聽上去客氣,人其實態度不客氣:“九爺,什麼事?”
“曹氏,她,跑了。”隔房的九爺大喘著氣兒,手指著郭樸房裏道:“我要去對樸哥說。”臨安打斷他的大呼小叫:“那還不去追?”
九爺迷乎:“哪裏去追?”臨安暗暗好笑,九爺是比十一房裏的大爺二爺還糊塗的人。他和另一位糊塗爺搶著看守曹氏,是想年底下多落點兒公中的東西。至少祠堂裏的事,算出了力。
“來,我對你說怎麼追,”臨安扯著他走,九爺掙回自己衣角,眼睛對著郭樸的房門不住看:“我得告訴樸哥,你這奴才別擋著我!”
臨安用力把他拉回來,九爺帶著要翻臉的樣子,臨安瞪起眼睛:“公子睡覺難,睡下來不許人驚動。走一個女人把他弄醒,又是添氣的事,九爺你覺得合適?”
九爺不打算吃他這一套:“那我去告訴大伯母。”臨安不放手:“走,我和你追人去,不追回來你這看的人要擔著。”
兩個人漸行漸遠。
長平在外間苦著臉,不時倒一點兒水出來試試水溫,再拄外看,咦,臨安催水,催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