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九十四章,離去(1 / 3)

天明郭樸起來再往兵部裏去,去得很早,有一個坐的地方候著。沒過多久腳步“蹬蹬”先來幾個人,對郭樸相看一看,見他骨瘦如柴,沒有放在心上。

又來幾個時,大家見麵哈哈大笑。“老崔,今天還不給我們安排差事?”一個瘦小精幹的人笑。

這老崔也笑:“不給就天天來坐著,橫豎這裏的茶不要錢。”他們和後來的幾個人旁若無人,眼角看人都是斜的。

又進來幾個候著的官員,也是帶著武將勇猛,卻還不敢和他們一樣大模大樣。

又瘦又弱地郭樸留神聽著,恍然大悟這是遼東王徐浩的人。徐浩去年剛平當地一場叛亂,邸抄上有寫聖意歡喜,命他屬下有功之人進京論賞。

當時郭樸和褚敬齋在談論時,彼此心照不宣。皇上命有功之人進京,說不好是掣肘還是真賞。現在聽他們言語,好像來京裏足有半個月之久,郭樸苦笑摸摸袖子裏的銀票,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

早一天有結果,母親那裏也早有交待。好不容易把母親勸得答應,拖的時間一長,母親又會不答應。

袖裏帶來五千兩銀票,以寧遠將軍的俸祿來說,是幾年的清白俸祿,不算是不明不白的錢。這錢,能買來早點兒有結果嗎?

非到萬不得已,郭樸不願意去尋莊敬公主。必竟公主是個女人,大帥在京裏,不好事事把公主扯進來。

幾個人正在說打獵,笑聲快要把屋底子掀翻。外麵進來一個人不滿地道:“噤聲!當這裏是你們家的炕頭嗎?”

郭樸心裏格登一下,來的這個人他認識,是盧家同支的親戚盧希球,是盧小姐正宗的堂親。和盧家定親後,郭樸和他同桌吃過飯,當時就差稱兄道弟。

他摸摸自己的臉,雖然瘦也還是自己。再摸摸懷裏的銀票,天底下銀子打不倒的人少有。這樣一想,他心定不少。

那個老崔就沒有這麼客氣,他跳起來質問:“盧大人,我們的事情今天可能定下?”盧希球亞似沒看到郭樸,翻翻眼睛:“哪裏有這麼快?你們是奉聖命到京,可是一個一個的履曆要核清楚,吏部裏發過來,才到我們手上。”

“吏部裏虞大人那裏比你還扯皮,”老崔說過,就有人喝彩:“說得好。”老崔雙手抱拳四處拱手:“捧場捧場。”

盧希球的眼睛眯一眯,郭樸看著都為這些人擔心,同時也為自己擔心。吏部裏虞大人是盧夫人的哥哥,郭樸慶幸自己先來兵部,暫時不用去吏部。

姓虞的,就沒有幾個好東西。臨棲?……。一樣是看不起自己。

京裏無人難做官的事,郭樸聽無不少,見到過好些回。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出麵言一聲,見盧希球狠狠瞪了老崔一眼:“你跟我來吧。”

他先走出去,聽到後麵有喝彩聲麵上狠狠抽搐幾下,回到自己的辦公處。

院子裏的日頭漸移到中間,郭樸還在這裏候著。眼見得一個人一個人地叫進去,獨沒有自己。這種情況郭樸早有預料,當下閑閑的喝那沒味兒的茶,在腦子裏想鳳鸞。

鳳鸞多可愛,現在不知道做什麼?是乖乖當個管家少夫人,還是又園子裏玩去?想到鳳鸞郭樸就微笑,什麼盧家的烤家的,又不是鹵菜,要回頭自己還要,有那麼香嗎?

“郭樸!”外麵有人高聲喊起來,郭樸聽著就不是味兒。在別人那裏全是報名銜,獨到自己這裏是高喊姓名。反正盧希球這裏隻是一關,不會沒完沒了在他手下折騰。想到這裏郭樸坦然而出,大步來見盧希球。

盧希球是員外郎,從六品上,遠較郭樸的官職為低。可到了這裏,郭樸隻能對他客氣:“盧大人。”

“啊,你傷好了?有這麼快,”盧希球裝不認識他,郭樸心想正好,因為對麵這人是盧希球,銀票先不送,管用不管用還不知道,何必白花錢。

郭樸隻恭敬態度:“已經好了。”盧希球打官腔:“何處醫生證明,要是不好,不是朝廷白花了錢養廢物?”

“盧大人,您要怎麼證明?”郭樸聳起濃眉,警告盧希球不要太過份。盧希球奸奸地一笑:“要證明也容易,將軍要弓兵騎射樣樣來得,這裏沒有馬,也沒有弓,但是你腿軟不軟,卻是可以證明。”

他手指自己書案前:“你打一趟太平拳給我看。”郭樸瞪著他,盧希球笑的有得色:“腿軟還是回家休養去,多領幾個月的藥費好吃藥。哎,勸你一句還是回家領藥費銀子的好,要說廖帥軍費總是不少,原來大多是藥費銀子。”

郭樸解開自己外衣,脫下拿在手上正找地方,盧希球叫起來:“這裏可不能亂放,”郭樸看著他,把衣服放在地上,走到書案前空地上,盧希球樂得不行,手點著他,腿也快蹺起來,隻是書案擋著看不到。

但看他那樂勁頭兒,要有尾巴也翹起來。

“盧大人,太平拳我不會打,您要是願意教,我也願意學,隻是今天來不及,我打一趟軍中的拳給您看。”郭樸心平氣和起個勢子,一板一眼打起來。

一遍打完有汗出來,正在擦汗,盧希球又道:“這也罷了,隻是你隻打這拳,出去還是廢物點心,有沒有厲害點兒,我放你過去,也得為你的命著想,再傷上一次,你還能起來?”

郭樸知道這個人刁難自己,一言不發再打一趟拳給他看。盧希球看得心曠神怡,拳打到好處是很好看的,他雖然欣賞郭樸的拳,卻還不放過他。

再皺眉:“還有嗎?這也太少了點兒。要不,把剛才的再來一遍。”郭樸眼神兒掃過沙漏見是午時,他微微一笑:“好,我再來一遍,大人您看清楚。”

盧希球還在笑:“不能偷懶,打快些,這慢騰騰的哪裏能叫拳!虧你還是將軍……”別的人都知道盧希球刁難人,但為什麼刁難看不清楚。見飯時兒到,約著出去用飯的也有,家裏用盒子送飯來的也有,辦事的人全走光。

餘下的一個盧希球對著郭樸笑,郭樸額頭上汗水下來,這是九月的天氣。他是大病才愈的身子,這樣折騰他,再加上心裏的氣,郭樸覺得傷口也作痛起來。

最後一個人從院門出去,郭樸見機會到了,一個箭步上前去,揪緊盧希球的衣襟。盧希球正蹺著腿心裏美,眼睛往下斜著把玩案幾上的裁信刀,他都懶得再看,隻是嘴裏催促:“快著點兒打,打快點兒。”

今天盧希球敢這樣折騰人,是兵部裏侍郎和尚書全不在。要是全在,盧希球肯定換個別的方法折騰郭樸。

大員們不在的消息,郭樸上午也弄明白了。不好對盧希球有利,對郭樸也有利。他按住盧希球,不容他叫出來,另一隻手鋼鉗一樣捏緊盧希球下巴,往下一掰卸下他的下頷。另一隻揪住他衣前襟的手把盧希球帶離椅子一尺來遠,重重把他摔到椅背上。

再揪起來,再重重撞到椅背上。盧希球痛得白了眼,隻是發不出痛聲。他雖然兵部裏當員外郎,卻文弱可比小雞。被郭樸重重撞了五、六次,五髒六肺快要移位。

郭樸放他下來時,也是快手快腳,再飛快給他重重接上下頷。盧希球才得自由能說話,就跳起來要大罵:“你……”

含糊出來一個音,下頷就痛得沒法子說。郭樸後退一步擦自己頭上的汗,笑得不管已事兒:“大人,你驗得如何?”

盧希球手托著下巴揉,一盞茶後重新跳腳:“你敢打朝廷官員!”郭樸悠然自得:“哪有這回事兒?大人你發春夢呢。我是大病才好的身子,哪個公文上有這樣驗的?我給大人你麵子,你一而再再而三不放過我。”

他虎地沉下臉:“明天尚書大人在,侍郎大人在,咱們去理論理論!”盧希球驚得說不出話時,郭樸從容不迫地道:“我奉廖帥手令前來複職,你既攔下,那我聽你的良言,回去按月領月費銀子,再等廖帥指令!”

盧希球氣得身子哆嗦,主要是廖易直這個人不好招惹。他手指郭樸,另一隻手還托著下頷:“你,你,沒有王法了!”

“此處無人,憑大人誣告去!”郭樸正色警告盧希球:“我來求大人辦公事,我還敢揍大人?”盧希球剛啞口無言,見郭樸又壞壞一笑:“就是背街裏大人被人打一頓,或許是花街柳巷招惹了人,與我無關。”

盧希球忍氣吞聲坐下來,把郭樸的公文辦了給他。郭樸心想今天銀票也省了,轉身出來沒走幾步,一個大漢攔在眼前:“你好手段!”

郭樸一驚,抬頭見是那姓崔的,他滿麵笑容正自我介紹:“遼東崔複,走,咱們喝酒去。”郭樸見他沒有惡意,又正想找個人談談,嘻笑和他出來。

長平和臨安命趕車的接著,因為不是熟友,就近一家酒樓上坐下,郭樸讓長平回去告母親:“我趕晚上才回去,昨天虞公子請我,今天回請他,請母親不必等我。”

一時要了酒菜來,郭樸和崔複已經很熟悉。酒倒上來,崔複訴苦:“不知道京裏這麼麻煩,這些人眼睛全長在屁股上,整一個看不起人。”

郭樸和他還不是深交,也安慰幾句:“是個衙門都如此。”崔複舉起酒碗:“我們王爺下麵,就不敢出這樣事情。”酒喝完歎一口氣:“我們還是好的,手裏有幾個,白天候著吹吹牛皮,晚上飲酒樂著去。半個月前認識的幾個候補官兒,街上遇到問多時不見,他們說帶的錢不足夠,再候上一時,喝酒的錢都沒有。”

“這是沒錢的人,”郭樸隨口一說,大少是從來不會有這樣苦處。崔複哈哈大笑:“一看你就是等得起的人。”

郭樸趕快打岔:“這話少說!我等不起,我比那候補窮官兒還要等不起。你要說銀子上等得起,這還差不多。”

“銀子上等得起,就叫等得起。”崔複嘻笑:“跟你學了一手,下午再不待見我們,我們也揍他!”

郭樸趕快輕聲:“噓,我啥也沒幹!”帶著促狹的笑容,郭樸笑:“盧大人以後要頭痛腦熱,全是他自己受風寒。”

兩個人哈哈大笑,崔複告訴郭樸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無意中說出來:“今年各處王爺手下軍官入京,不知道為什麼。”

郭樸聽過當時記在心裏,沒有細究。和崔複吃過大家分手,郭樸直奔大帥府上求見公主。莊敬公主正在看魚,見郭樸來問:“要打大仗?”

公主不動聲色一笑,隨手把魚食拋下,道:“你母親可好些了?”郭樸筆直挺起胸膛:“母親不拖末將後腿。”身邊反正無人,再小心翼翼求個肯定:“各處軍官入京是真是假?”

一不是疑心二不是製約,防守空虛這是為何?

廊下幾點紅葉紅得奪目,好似莊敬公主手上的蔻丹。這蔻丹隨著手上魚食一拋一閃過,莊敬公主才緩緩道:“秦王主和,寧王主戰,不想有你那一仗。”

她把手中一塊魚食放在池邊石頭上,轉過身子有噓唏聲:“現在秦王主戰,寧王主和。”郭樸麵色凝重,雖然不完全明白,也明白不少。他麵上才掠過一絲喜色,莊敬公主問道:“盧家和虞家的人在兵部裏,有沒有刁難你?”

“有,但是公文從盧希球手下已經過去。”郭樸作一個擦汗狀,趕快告狀:“他恨不能累死我。”莊敬公主莞爾:“厚樸,盧家的姑娘還待字閨中?”郭樸認認真真道:“我的妻子是周氏,我郭樸此生,隻娶周氏鳳鸞為妻。”

“鳳鸞,是個好名字,一定是個玉人兒。”莊敬公主半取笑地說過,郭樸紅了臉,期期艾艾道:“生得好。”

莊敬公主笑了幾聲,又和他說了幾句話,這才放他走。郭樸出門去兵部又消磨一個下午,遇到崔複隻裝彼此不熟,大家一笑而過。

半下午的時候,臨安進來附耳回話:“奴才去虞府請虞公子,家人說虞公子上午出京遠行了。”郭樸吃了一驚,急問:“可知道去哪裏?”臨安搖搖頭。

現在的京裏快像多事之秋,郭樸餘下的半下午惴惴不安,每一想到虞臨棲就心驚肉跳,總覺得他去的地方與自己有關。

官道上虞臨棲帶著幾個家人,一行算是人精神馬嘶鳴。他們去的地方,是郭樸的家鄉臨城。

北風起兮去趕路,人在馬上風更勁,麵前吹來的不是風,而是刀子。這實在不是滋味兒。虞臨棲偏偏趕得急,起早貪黑的趕路。

隻到見臨城城門在不遠處,虞臨棲才呼一口氣,感覺到麵上生疼。風刀子刮臉和刀子刮胡子不一樣,好在內地溫暖,不至於把麵上刮出血。

虞臨棲微微一笑回想在草原上,麵上就是蒙布野外飛奔一天,回來麵上風裂的人不在少數。他此時麵上也有蒙布擋灰的麵巾,雖然好卻影響公子儀態。

揮手扯去麵巾,重現臨棲公子的風采。

守城門的人正在冷天中喃喃罵,見一行人風塵仆仆,為首人麵色微顯蒼白,行路的原因雙帶頰有暈色,與唇之暈色相媲美。

自然有一段柔弱氣質,眸子裏掃人一眼有如冰雪。守城門的人馬上就精神,見來者不欲,“啪”地站直把手中兵器抱好。

過往行人雖然不過問,守城門的人眼珠子卻隻跟著轉,很想說上兩句。這一行人到城門洞裏,“籲”一聲帶住馬,公子沒有說話,旁邊的人來打聽:“請問縣衙怎麼走?”

守城的人口沫紛飛,手指亂舞:“那裏,就那裏,拐,再拐,看到沒有,您找邱大人得往那裏去。”

虞臨棲淡淡一笑,世家子獨有傲氣浮現麵上,居高臨下問道:“是邱藏用大人?”守城的人巴結道:“我不知道,反正是姓邱,您老自己去見他問問。”

旁邊人喝斥他:“放肆!這裏京裏來的虞大人!”幾個守城門的兵忽忽拉拉全跪倒,虞臨棲輕輕半抬了手,手其實還在馬韁上,輕描淡寫道:“帶個人帶路,我們去見他。”

這天初上午,邱大人才用過早飯正在哼小曲兒,見有人問說:“京裏到了一位虞大人。”邱大人自思認識的沒有姓虞的,還是官服出來迎接。

他當十幾年州官,是個標準官油子。沒見麵先擺上一臉的笑容:“嗬嗬,是京裏哪位大人到了?恕下官沒有遠接。”

出來張著眼睛一看,堂口負手昂然站著一個青年,上身是錦繡暗紋的月色白錦衣,裏麵想來襯的是上好絲綿,衣角落下來不想半分呆滯,雖然是天冷厚衣,也自有他的一份風度。

這風度,是讓年老的人豔羨,因為有青年美貌在裏麵;這風度,讓沒有氣勢的人扼腕,因為有儒雅翩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