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七章,大帥神機妙算(1 / 3)

一帶新木門,還沒有漆。上麵兩個銅環黃鋥鋥,因為剛才用力關閉還在搖晃。院牆也是新開的,上麵糊著新泥和幾莖綠草妝點。

門前掃得幹淨的黃泥路,一側有兩株野桃。原本是清靜一處小宅院,現在快成熱鬧道場。

外麵回來的周士元、周忠和顧玉堂等怒不可遏,顧玉樓帶著妻子姚氏和大嫂紀氏,外加三個侄子過來,是怒氣衝衝。

不用人來說,顧玉樓等人也知道這個陌生小胖子是誰。見他身材胖而健壯,個頭中等五官也端正,隻是麵上露出凶光,狠狠瞪著來的人。

周家的人多他並不怕,手一招:“下來,搶親了!”隨他來的馬車跳下幾個大漢,都臂粗腰圓,帶著波皮相。

他們摩拳擦掌,搖晃著肩頭過來;周家和顧家的人是手持鐵鍬鋤頭,全是農具。這場麵一觸即發,裏正瞄瞄孫季輔,孫將軍很能沉住氣,眼睛盯著緊閉的木門,一絲兒也不移。

門內居然毫無動靜,孫季輔就隻等著。

有鄰居好事,問一聲:“你是這一家什麼人?”小胖子嘿嘿笑:“這是我小老婆家。”好事的人抄手笑顧家:“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人家追老婆,與親戚無幹。”

大門這個時候打開,大家一起瞪著眼睛看,還是剛才那兩個丫頭出來,束衣短打手持短棒怒目而來喝問:“我們姑娘問錢壞人,你手中可有文定?”

小胖子狡猾地道:“有中人說話,不需要文定!”一個丫頭進去,又再出來,怒問:“我們姑娘說,你們錢家是牆角裏鑽著不要名姓的人,我們家不是這樣,從沒有幹過無文定的事,你走錯門勸你快走,這裏站得久了,是一個窺視良人的罪名!”

“花樣兒還挺多,告訴我小老婆,民大還是官大,小爺我相中了她,是她的福氣,再說,這不是有了什麼。”小胖子嘿嘿笑著說出來,顧氏撲上來怒罵要打:“滾,我女兒從不輕易出房門,你見也沒有見到,怎生這樣胡說,小心天雷劈你!”

小胖子哼一聲胸膛一挺,周士元怕顧氏吃虧,緊抱回妻子,氣得嘴唇哆嗦著,血上湧腦發漲,腦子裏一片空白。

蘭枝和桂枝不再理他,轉身對顧氏說了幾句話,顧氏眼睛一亮:“對!”見丈夫不懂,對著他附耳幾句,周士元也有喜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

紀氏和姚氏也過來聽聽,都有了笑容,帶著不懷好意瞄著那小胖子。小胖子心裏發虛,大聲道:“說來聽聽!”

桂枝手中木棒晃幾晃:“我們姑娘說了,在外省人單勢孤,避風頭要緊。現在這裏是老家,不是你想亂說就亂說的。”

小胖子嬉皮笑臉吐吐舌頭:“是嗎?讓她出來自己和我說,我隻和她說話。”一語未了,見顧氏等幾個婦人圍過來,都是擼著衣袖有冷笑。

“哎,你們還想打架不成?”小胖子有些兒慌,紀氏從來嘴厲害,冷笑道:“錢壞人是吧?你壞我外甥女兒的名聲,我們去見官!”

小胖子一聽胸脯重新聳起:“見官就見官,還怕你們不成,告訴你們吧,這姑娘是我的人了!”周家和顧家的人麵色黑黑,和小胖子一起離去。

裏正見他們走遠,才一拍自己腦門:“我是個裏正,怎麼她們不來找我?”左右看一看,孫將軍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孫季輔當晚歇在裏正家,第二天一早就讓人去打聽這官司如此。到下午去打聽的人回來,說了一個消息:“周家的姑娘點過守宮砂,她說閨門女兒,拋頭露麵不便,花了錢請穩婆才驗過守宮砂。”

“哦?”孫季輔覺得意外,昨天他還在想不管周氏有沒有隱情,被人這樣當街一罵,要勸郭樸放開手為好。現在他很是奇怪,聽旁邊裏正也納罕:“尋常人家姑娘點守宮砂,這就不多見。”

平民女子普及過守宮砂,古代就不會再有各種驗貞方法。

孫季輔若有所思,從昨天門前的侮辱,到周氏不驚不怒不出來,孫季輔覺得不是一個輕浮的人。

為著郭樸,孫季輔決定弄清楚這件事。他匆匆別過裏正,出門交待幾句,帶著人回去。營門前遇到自己的家人,滿麵笑容道:“給老爺請安,夫人的車明天就到,請老爺派人去接。”

孫季輔聽過也很喜歡,進來安排人明天去接,見副手進來回話:“人已經帶到。”

“好,你來審,我來聽著。”孫季輔丟下手中的事,這就起來隨他走到一間房內,這是新蓋好的一排房子,比帳篷牢固,用來刑訊犯人。

木頭架子上捆著那小胖子,嘴裏塞著布,驚恐萬狀看著進來的這幾個人。在他身前,有皮鞭等刑具,還有一盆火上燒著烙鐵。

正中一把舒服的椅子上,孫季輔悠閑自在坐下來,帶著輕鬆自如把玩自己的寶劍。他換過衣裝是官服,進來的人也全是軍裝,更把小胖子嚇個半死。

一個人過來,取去他嘴裏的布,小胖子立即大叫:“放了我,我姨父是省裏的書辦,”孫季輔沒忍住,還能斯文地一笑,副手是笑出聲來,和孫季輔一起出去親眼看到小胖子剛才跳腳的副手笑:“還以為你家有大官!”

一個書辦當親戚,就敢這樣欺男霸女!副手不再客氣,也不用別人,自己親執皮鞭,狠狠一鞭打在小胖子身上,把他身上綢衣打裂一個口子。

小胖子哇哇大叫,好似快要死了再不叫就沒氣一樣:“我給你們錢,你們要多少錢,你們怎麼能亂抓人!”

沒有一個人理他,正中坐著的人還在撫摸他的寶劍,旁邊筆直站在的幾個士兵目不轉睛,好似石頭人。

打他的這個人麵無表情,硬如花崗岩石,不緊不慢,一鞭一鞭地狠抽過來。

“啪!”

“要死人了!”

“啪!”

“要什麼我全給!”

“啪!”

“求求你們……。”

小胖子淚水糊了一臉,足地打了十幾鞭,副手停下來,候著孫季輔的話。孫季輔語氣有如賞閑花看流水,還有幾分愜意。

對著肌膚裂開的小胖子,正在痛哭流涕地小胖子道:“問你話,要實說!”小胖子正在哭,耳朵不好使沒聽到。

“啪啪,”又是幾鞭抽過去,小胖子哇哇大叫:“我聽到了,別打了,打死了我家就沒有根了!”

遇到這種活寶,孫季輔又要笑,他存心捉弄,輕輕嗯了一聲,小胖子這一回耳朵好使的很,馬上支起耳朵:“啥事?”又哇哇大哭:“你說的太小,我聽不到怎麼回!”

“哈哈,”副手和孫季輔一起大樂,小胖子哇啦哇啦地哭!

好不容易笑完,孫季輔慢慢騰騰才道:“我負責這一方治安風化,有人告你鬧事兒,周家,你認識嗎?”

“小娘皮好狠的心,不要親夫也罷,怎麼能又告一回。”小胖子淚眼汪汪:“你們要多少錢,實說了吧,不用打,昨天我給衙門裏塞了兩百兩,要是把小娘皮判給我,我再加三百兩。”

孫季輔喝道:“那是你什麼人?”

“小老婆!”小胖子一驚回話,再偷眼看孫季輔。見他並不多粗獷,反而還有幾分斯文,這炸雷般的一聲,是他發出來的?

座中人再厲聲問話:“誰的中人?”小胖子得了意:“嘿嘿,你去外省提去,他叫於大頭,”他這一會兒沒有挨打,語氣裏甚至有挑逗:“外省的人你能提來嗎?你要提,也得公文上先來往,我都清楚,不扯皮三、五個月,你是提不來人的。”

孫季輔更幸災樂禍:“那你要在這裏住三、五個月了。”小胖子語凝,這才一驚明白自己頂撞了他,忙先哎喲幾聲:“不要打,我說實話。”

“說吧,我聽著呢,”孫季輔身子往後麵坐坐,更是一臉的似聽非聽:“反正你打算住三、五個月,今天不說挺一頓鞭子過去,明天給你上烙鐵,燒紅的鐵放在你肉上,滋滋……”

小胖子大叫幾聲:“我說!”

副手好笑退後一步,抱著手臂握著皮鞭在一旁。

小胖子老老實實,一下子倒出來:“半年前大集會,我出門兒買東西,見到一個小娘皮生得好,我跟在後麵,見到他們進到袁記鋪子裏再也不出來,當天晚上一打聽,原本是新來的一家。”

孫季輔有三分認真上來:“哪一月哪一日?”小胖子瞅著黑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孫季輔掐指算算,郭樸對自己說周氏離開的日子,再到外省的日子,隻有坐船才能這麼快,可見路上沒有耽擱。

這一段路有著落了,接下來的呢,孫季輔喝一聲:“下麵!”小胖子身子哆嗦幾下,討好地道:“就說就說,我當時一見那個漂亮,我心裏就想著她。我娘見我天天沒有魂兒,問我是怎麼回事,我說喜歡一個姑娘,我娘去看過,回來說不成,說他們家沒有錢,又是外來戶不能娶,怕有人玩仙人跳,”

他半身上笑,麵上橫勁兒沒有,倒有傻有呆,孫季輔忍無可忍地笑:“仙人跳敢和你玩?”小胖子一本正經:“我家裏有錢!”

說過嘴裏絲絲的吸氣呼痛,淚眼汪汪地道:“我給你們錢,放我下來,給我藥,不然我以後可怎麼娶媳婦?”

“下麵!”

“讓媒婆上門納她當小,她不肯,我就纏著。他們避到這裏,我就跟來。”小胖子說到現在,孫季輔才好笑問他:“你叫什麼?”

“我叫錢大寶,有錢的錢,大寶貝的寶。”錢大寶說過,孫季輔啼笑皆非,正笑著心中忽然一頓,這個人把周氏半年的去處說得一清二楚,倒好似上天送來給周氏洗清白的。

他又問:“小娘子相不中你,是有人了吧?”錢大寶眨巴著眼睛,身子微動又呼痛:“肯定沒有吧,我有一回半夜裏偷爬她家院子,見到她一個人在月亮下麵哭,想男人不是還有我?”

“正經點兒回!”孫季輔罵了一句,副手上前一大步,錢大寶嚇得趕快道:“肯定沒有,我天天在她鋪子外麵轉,哪裏還有人敢上門!”

孫季輔又盤問半天周氏的事才出來,一個人到外麵空地上轉了一會兒,尋思著這信是如實的寫,還是不如實的寫。

想來想去,孫季輔還是決定如實的寫給郭樸,如他所想,周氏離去必有隱情。

寫這信的時候,是初春二月,這封信由驛站到軍中,輾轉到郭樸手中時,已經是當年的寒冬。

白雪封地四處銀白,郭樸一大早起來又生煩悶,他半夜又夢到鳳鸞嬌俏在身邊玩笑,扯著他的袖子:“樸哥,把你的刀劍全扔了。”

這是從軍後第多少次夢到鳳鸞,郭樸已經記不清楚,他隻知道每每夢到鳳鸞,就有下床氣。才出帳篷就有事,查軍紀的報說有幾個士兵睡覺時哄笑聲過大,郭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道:“關幾天!”

吃過早飯臨安送來孫季輔的信,郭樸心裏煩上來。隻怕裏麵寫的不是好話,要就是沒尋到鳳鸞,要就是鳳鸞已嫁他人。

那姓毛的生個好似弱柳條子,踢一腳可以趴地上半天。郭樸生氣地想,就這麼好!這一生氣,他不想看信,想起來幾個士兵哄笑的事,先去看這幾個兵。

一共五個人,全老實地呆著。見郭樸進來行禮,郭樸淡淡道:“怎麼不守軍紀,熄燈後不許吵鬧不知道?”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推一個地直到郭樸發火:“說!”

“將軍,是這樣的,嘻嘻,”說話的人未語先忍俊不禁,郭樸手中執著馬鞭子而來,重重在桌子上敲擊幾下,喝道:“嚴肅!”

幾個人重新筆直身子,大聲回道:“是!”再說出來,有笑掠過又忍住:“是我們想老婆,昨天熄燈睡不著,無事在說女人。他是沒成親的,問我們啥滋味兒,我們說他應該成親,他不服,說打完仗回去再成親更好,我們說……。”

說到這裏停頓下來,幾個站得筆直的身子又要笑,郭樸也聽進去,緩和地問道:“成親有什麼猴急的?”

“這不是他說心裏喜歡,賊喜歡的女人上了床,這心才能定。”士兵的一番話,把郭樸聽呆住。他心裏百味雜陳不是滋味,又亂想起來。就沒有自己沒圓房?這種歪話原本是玩笑,郭樸卻品出道理來。

要是和鳳鸞圓了房?他思緒一下子飛開,眼睛遇到帳篷的灰色幕布時,才明白自己在犯傻氣。鳳鸞的走,和圓不圓房沒有關係。

見幾個士兵呆呆地看著自己,郭樸火了,站起來負手罵道:“以後再犯,拖出去軍棍侍候!”黑著臉出來,命外麵看守的兵:“放他們回去,好生出操!”

回去不再猶豫,打開孫季輔的信一觀詳細,見信中寫道:“周氏女為浮言稱道,俱說美貌。美貌女子不愁婚嫁,至今孤身不知為何?城中穩婆處問過,聲稱黃花處子……。”

黃花處子這幾個字,深深的紮痛郭樸的眼睛。士兵們的話又現在他心中,上過床心就定?郭樸心又抽痛了,到底為什麼她要走?

定定心再來看一遍,鳳鸞並沒有嫁娶,也沒有別人,那她避出去半年,隻為耍弄自己不成!

幸好不用打仗,這一天郭樸心煩意亂不能安定,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直到晚上,盼著軍中熄燈後,他悄步一個人出帳篷。

走到哄鬧士兵的帳篷後麵,郭樸躡手躡腳貼上去,心裏希冀他們今天晚上再談一回。

雪花落在郭樸身上,不一會兒把他和帳篷全罩上一片白。

裏麵語聲雖小,耳朵貼在帳篷上麵卻可以聽得清楚。“哎,對你說別傻,毛頭小子不懂,你打完仗再回去成親,估計黃花菜涼了一大碗。對了,是沒有黃花菜吃。”

帳篷裏吃吃低笑聲,郭樸一個人也竊笑,這笑話說得不錯,再一想到自己身上,馬上臉沉得可比天上雪夜蒙蒙。郭將軍家的黃花菜,是早就沒有。

有傻愣愣的聲音問:“不是說成過親以後都貪,我不是想打過仗再成親,放心不少。”郭樸又竊笑,聽帳篷裏麵嘿嘿笑聲起來,有人笑得樂不可支:“那是你小子沒本事,趕快睡個娃出來,她忙得腳不沾地,還想什麼!呆子,讓你早成親,是係住一個女子,呆!”

郭樸這一次恍然大悟,大徹大悟。在寒冷的雪夜上,才明白自己當吃不吃多不對。他斯文中人,心以聖賢書孔孟道理為準則,在家裏人都覺得他應該圓房,而郭樸堅決要再成一次親才圓房,是他對鳳鸞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