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打迭起耐心來勸孫季輔:“老爺您是為朋友,去裝一次又如何?”孫季輔啼笑皆非:“我為朋友不能把自己名聲搭上,”林氏聽到這一句,更是心花怒放。
“你晚上沒看到那一幕,”孫季輔訴苦:“後麵全是兵在看著,”林氏掩麵要笑,見到林俊竊笑,白他一眼:“小六子,你不許笑。”
林俊摸著身上傷痕,把身子側到一旁去委屈。林氏勸孫季輔:“老爺晚上何必當著兵的麵見她?”
孫季輔叫道:“那以後還說得清楚!”林氏心中一塊石頭重重落下地來,聽孫季輔還沒說完,他唉聲歎氣:“單獨見她吧,我的名聲沒了;”林氏笑,為周鳳鸞說句話:“她的名聲也沒了。”
“她也不打算單獨見我,你是沒看到,這麼遠的路帶著兩個丫頭來,還不會趕車,那車趕得歪歪斜斜,”孫季輔說著又要笑,林氏也跟著笑,奉上一杯茶,靜靜坐下來聽他笑。
隻要孫季輔不是另有心思,林氏心情就能安寧。此時房中安謐和寧,林俊不時撫著麵上傷,也覺得不太疼。
孫季輔把晚上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林俊要笑時,就背過臉去無聲嘻嘻幾下,實在太可笑,想來這將是孫將軍的一個大笑話。
那麼多當兵的在旁邊盯著,不讓他們盯也不行,總要避瓜田李下之嫌疑。林俊忍不住插話:“姑父,以後見到郭將軍,要他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就算了!”孫季輔眼睛對著房中空氣,好似那就是郭樸般瞪著:“這件事兒我同他沒完。”
林氏接著往下聽,聽到鳳鸞拿出剪刀,她驚呼一聲,關切地道:“可傷到她沒有?”孫季輔又瞪她:“你怎麼不問問我?”
“老爺你是什麼人,怎麼能傷到你?”林氏笑嘻嘻討好過,對鳳鸞油然愛慕油然心疼:“可憐見兒的,依我看一定是郭將軍對不起她,男人們三妻四妾……。”
孫季輔道:“胡扯,他壓根兒就沒有,以前娶三個,他如實對我說得清楚。以前偏疼周氏隻在房裏,可是那兩個不中用早早就打發了。”
林氏撇嘴,本著對鳳鸞的同情把郭樸想得一般,她小嘴兒往下,無形中三分鄙夷在其上:“那就是外麵變了心,”
“沒有的事兒,”孫季輔又打消林氏這句話,林氏還是撇著嘴兒:“那就是和以前那兩個舊情重來了,”
孫季輔正想說不是,話到嘴邊心中一動,他呆呆對著燭火看著,林氏笑盈盈:“看我說對了吧?”
“倒不是你說對了,眼前沒事情表明你說得對,隻是有一件事我心中疑惑過,不是我的事,一閃就過去,你今天說的話把我提醒了。”孫季輔這樣說,林氏和林俊一起湊著頭來問:“什麼事兒?”
孫季輔板一板臉:“你們兩個人就愛嚼老婆舌頭。”林氏身子退一退,手摸著臉明明不疼,也裝得很疼:“為這事你打我,我得聽聽。”林俊也亮自己的傷痕:“姑父,”
“滾!”孫季輔罵過,林俊閉上嘴,身子縮一縮對林氏使眼色讓她問。林氏心裏也想問,帶笑勸道:“老爺,或許我們聽聽,主意不同。”
這句話和剛才林氏的猜測打動了孫季輔,他道:“這倒也是,女人亂猜,有時候準幾分。”林氏剛要說是,見他眼睛又瞪圓了:“就是你亂猜我外麵有人,這就不對!”
林氏陪笑,見眼前是個機會,這個人想來也不會再打人,故意又問:“以後你要有人,隻管對我說,別再讓我悶在……”
“放屁!你又找挨打了!”孫季輔一聽這個就來火,聽到這個就想到他晚上那一場丟人,明天回軍中,可以想像到背後全是嘻笑聲,當著自己的麵,當然不敢笑。
林氏今天豁出去了,陪笑道:“是是,隻是我為你著想,外麵有人小六子說什麼來著,什麼彈?”
林俊在旁邊殺雞抹脖子似的使眼色,孫季輔陰陰沉沉給他一眼,陰陽怪氣地道:“小六子,我們來算算帳,你長進了,可以彈劾我了?”
“姑父,您還跟我計較,”林俊怎麼想自己怎麼憋屈,明明是好心,白挨了一頓打不說,姑父對自己一肚子氣。他進前撲通跪下來,人有幾分耍賴不想跪直:“姑父,我不是想著您和我姑和氣過日子,您生我的氣,以後不提拔我,我可怎麼辦?”
林氏也氣他,在旁邊敲打道:“讓你回去,讓你弟來,肯定比你省事兒。”孫季輔重複道:“是啊,肯定比你省事兒。”
“我弟土包子一個,他能會什麼。”林俊笑嘻嘻:“姑父,郭將軍的話,你還沒有說完呢。說出來,我也幫您出幾個主意。”
孫季輔坐著才一抬腿,嚇得林俊連滾帶爬跑到門邊兒上,討好笑著求饒:“我也想聽聽,這好生生怎麼把老婆弄沒了,弄沒了就不要想著,這分明找到,怎麼不又認?再說周姑娘,可憐呐。”
話題回到郭樸和鳳鸞身上,孫季輔仰麵對著房頂出神,緩緩說著:“你說舊情重發,我想到郭樸退親的盧家。”
林氏馬上忿忿來一句:“這樣的人不能要!”孫季輔微微一笑,對妻子抱不平的神色多看兩眼,含笑了附合她:“是啊,不能要。”
林氏微紅麵頰,羞羞答答垂下頭。
“你我說不要,可盧家不見得私下沒有動作。”孫季輔說到這裏,對林俊警醒的看著。林俊機靈地站起來,昂直著身子:“姑父你放心,我一定不亂說!”
孫季輔微笑抬手命他:“去把房門關好,過來坐下,你也可以知道知道事了。”林俊樂顛顛的檢查過房門跑回來坐好,燭光下他麵上的鞭痕清楚可見。
“打疼你沒有?”孫季輔這一會兒很是溫和,林俊很想撒下嬌,又怕耽誤聽故事,道:“沒有。”孫季輔挑眉再問林氏:“你呢?”林氏縮縮手腳:“沒有。”
孫季輔還是有氣:“你們都不像話!聽著,今天這話不許外麵傳,我不告訴你們,怕你們以後又亂猜。”
“快說,”
“我聽著呢。”
催促中,孫季輔先皺眉理一理思緒,這才緩緩開口:“寧遠將軍官職不過五品,在這外省裏算人上人,在京裏不算什麼。盧家肯許親給他,是郭樸以前的好友虞臨棲從中說合。”
林俊啊了一聲,孫季輔道:“什麼話?”林俊道:“虞臨棲是寧王的人。”孫季輔苦笑:“你小子說話,嘴上要有把門兒的。”
“我這不是和姑父才這樣說。”林俊小小不服,孫季輔拿他沒辦法,喝一聲:“聽好了,少頂嘴!”再露出笑容看林俊:“你耳朵挺尖,這話也能聽到,那你說說看,大帥和誰政見相同?”
林俊這一次嘴上長出來把門的,哈哈腰道:“和姑父您政見相同。”孫季輔一笑:“我算什麼。”林俊再笑:“和姑父您後麵的人政見相同。”
孫季輔笑了一聲,手指著林俊道:“你小子倒不笨。”
林氏聽糊塗了:“我怎麼不明白?”林俊大大咧咧:“姑你是女人,不用明白。”林氏板起臉:“小六子,天亮你就回家去,換你弟來。”林俊笑逐顏開:“我姑父不答應。”林氏氣得幹瞪眼,對孫季輔道:“他眼裏沒我,你打他吧。”
“不要鬧了,這些事情你不知道為好,你聽著,我和小六子說話。”孫季輔和顏悅色和林俊作促膝談:“我奉貴妃娘娘之命到此,不僅轄管本省治安,還監管本省官員。”
林俊放低聲音:“那是當然,姑父,殿下遇刺,肯定這省裏有官員們事先知道。”孫季輔淡淡道:“這是當然,強盜在這裏作亂,官員們推說三不管地方管不了,這不是胡扯!”
林氏屏氣凝神,忽然心生喜歡,這些話也容自己在一旁聽,她隻是納悶兒,怯怯插話:“這與周姑娘有關係?”
見兩個男人看自己,林氏不好意思地道:“你們要說正經話兒,我就進去不聽,要是說周姑娘,我很想聽聽,我想幫幫她。”她歎氣:“一個姑娘家遭遇這些不如意,多不容易?”
孫季輔奇了怪:“你怎麼知道她這些不如意?”林氏抿著嘴兒笑:“老爺呀,你不是女人,我一看就知道,一聽她說誓不嫁將軍就明白,一準兒是郭將軍變了心,要就是,”她顰眉道:“有人對周姑娘說,郭將軍變了心。”
“對了!”孫季輔一拍大腿,誇獎道:“諸葛孔明不過如此。”林氏驚嚇一下,嬌嗔道:“你又嚇我。”
孫季輔笑容滿麵:“是太喜歡,成親這幾年,沒有看出來你這麼聰明。”他不無興奮:“自打郭樸這事交給我,我一直猜測周姑娘離開的原因何在。原本沒見到她,還以為她人品不端,現在你也見到她,分明是個正派人。”
“我一見就知道,你哪裏配得上她,”林氏現在越說鳳鸞越喜歡,和自己丈夫是八杆子挨不著。
孫季輔聳起濃眉:“所以這裏麵,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你猜得對,有人對周姑娘說郭樸變心,她一氣離開。要是尋常的人未必能逼得走她,她和郭家在一個城裏,有這些閑言出來,她也不信。要有人說了而她又信,隻有一種可能性……。”
林俊也興奮無比,猜測道:“官大?”孫季輔眼中神采煥發:“有可能,”林俊再猜:“虞臨棲?”林氏又要插話:“我說官再大,要是我可不信。他就拿出一品的官印來,我們婦人不認識也白搭。平白上門一個人說這話,就是把周姑娘弄出去單獨說,可憑什麼相信這個人是大官兒!”
孫季輔和林俊都亮著眼睛聽林氏說,林氏絮絮叨叨道:“除非是個可信的街坊鄰居說話,我倒信幾分,鄰居們騙我,我可不客氣。”
“哈哈哈哈,”幾聲大笑把林氏下麵的話全嚇回去,林氏惱怒隻對著林俊而發:“又笑什麼,敢是我說得不對!”
林俊隻對孫季輔道:“姑父,把臨城的邱大人提來一問便知!”孫季輔手指輕敲:“好計策!”他若有所思:“虞臨棲素來是個陰人,這個陰不是指他心思的好不好,而是心眼兒太多,全在背後。好計策啊!”
他雖然為郭樸難過,也還是佩服。林氏對林俊使眼色,小聲問:“怎麼了?”林俊輕聲解釋給她聽:“虞大人要帶上邱大人去說,想來不是在郭家說的,把周姑娘誆出來說,周姑娘一氣之下攜家離去,在外麵安身不住,這才回來。對吧,姑父?”
最後一句對著孫季輔而說,孫季輔麵上流露出淡淡笑容,道:“還不止,虞臨棲肯定對周家有所逼迫,肯定動了粗。”
林氏倒抽一口涼氣:“京裏來的大人,再帶上本城的官兒去,再動粗,換成我也當成郭將軍變心,郭將軍要不變心,這些官兒敢動粗?”
所有的事情就這麼對上,林氏聽得過癮,又問:“你們剛才提寧王秦王的,又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外麵雞叫聲傳來,孫季輔打一個哈欠:“我去睡,小六子,你和你姑說。”他起身往裏麵去,林氏要送他,孫季輔擺手:“不必,你趕快弄明白,省得以後亂猜疑我。隻有一條,”他手指伸出點著妻子,認真嚴肅地道:“出去多說一個字,我還是那句話,我剁了你!”
林氏這一次不害怕,笑著還是送他進去道:“我從不亂說。”給孫季輔解衣,孫季輔冷笑:“你不亂說?你前天去了幾次曹家的鋪子?”
“那我不是以為你有外心,我不知道你原來是向著郭家。”林氏笑眯眯解釋,同時心裏後怕上來,幸好沒有和曹家管事的多說什麼。
展開被子孫季輔歪下來,猶在道:“我也不向著郭家,和郭樸是私交,公事上我不偏不倚。”他閉上眼睛,林氏笑著往外來,身後傳來孫季輔的話:“哎,鄭克家再來喝酒,你少給點兒好菜,這小子我天天好招待,招待不起他。”
“那你何必管他酒?難道郭將軍回來為下人有沒有酒會和你生氣?”林氏又好氣又好笑,孫季輔道:“他不是能喝,我想會他酒量。”忽然想起來,對外麵高聲道:“小六子,今天姓鄭的再惹事兒,第一個把他抓起來!”
林俊笑著答應一聲,見林氏出來,姑侄兩個人坐下來繼續說話。沒有孫季輔在,林氏很著急的催著說,林俊躊躇,又要想一想才說。
好不容易到開始說,林氏已經說了三回:“小六子你回去吧,換你弟來。”林俊對著她敢使性子,脖子一梗:“我說完了就回去,姑你別擔心。”
多挨了兩巴掌後,林俊老實不少,道:“姑父去年就說要接你,又說有些話要是他不在家,讓我對姑說。”
燭火隻餘半支,搖曳帶來一室溫氛,林俊聲音不由自主地輕,卻可以讓林氏聽到:“我姑父常對我說,他年青卻升得快,這是京裏有人。”
“他有什麼人,我還不知道。”林氏本能的回話,林俊“噓”了一聲,埋怨道:“所以姑父說這些話一定要交待你。”
林氏笑:“我不插話,你說吧。”
“姑父是因緣巧合得到貴妃娘娘的賞識,貴妃娘娘生下秦王,肖妃娘娘生下寧王,別的皇子們還沒有成年,不聽也罷。”林俊眼睛對著燭光,仿佛又回到他第一次聽孫季輔說這話的時候。
那一天也是晚上,孫季輔從宮裏回來滿麵興奮,林俊好奇要打聽偏又有人,到晚上孫季輔喊林俊過去時,麵上變成凝重,對林俊說了下麵一番話:“貴妃娘娘見了我,又讓我明天去見秦王,小六子,朝中派係分明,你以後說話辦事都要注意。”
這一番話,林俊如實地對林氏說出來,林氏嘖舌之餘,還沒把周姑娘忘記,小聲問:“這和周姑娘郭將軍有關連?”
“我姑父指的是郭將軍以前的親事,”林俊當時隨在京中,對內幕略知一二:“盧家本來看不上郭家,盧家是書香世家,郭家是商賈人家。但有虞臨棲大人從中說合,當時就成了。虞大人是寧王的人,郭大人是大帥廖易直的弟子,是他親口承認過的,廖大帥和寧王政見不和,和秦王殿下相厚。”
林氏驚訝:“啊?那這親事怎麼能成?”一聽就是楚河漢界兩個陣營。林俊嘿嘿笑:“我哪知道,反正我姑父當時和滕思明將軍通信,後來對我歎息過,說郭將軍這親事不成為好。後來,郭將軍受傷,盧家退親,姑父不是和他好,就沒提這事。”
“是幾時又和郭將軍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