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1 / 3)

段誌玄委婉表達自己的看法,郭樸露出惋惜,這惋惜不僅是對段誌玄。窗外月光明亮,一個東西旋轉著扔進來。

“將軍,小心!”段誌玄軍人的本能出來,擋在郭樸書案前,紮穩馬步,看準來勢伸手去接。郭樸笑了:“不打緊的。”

這東西漆成紅色,是個木頭刀鞘。飛到一半,段誌玄看出來,笑著伸手接過,送呈郭樸麵前,剛問:“是小公子在玩耍?”

又想起來郭將軍家是兩個女兒,段誌玄收住話。郭樸不以為意,對窗外笑著很是滿足。起身命段誌玄:“此處候我。”

他獨自出門,往房外麵去。一叢開得熾豔的爬牆虎下麵,幾個孩子在竊竊私語,二妹在裏麵蹲著身子,獨顯瘦小,可嗓門兒不小,雖然低聲也帶著大大咧咧:“父親沒出來?”她手裏還有木頭劍,轉身比劃窗戶高低:“再扔一個。”

念姐兒在旁邊憋著小臉兒上的笑,見郭樸悄聲走來,手指放在唇上無聲:“噓。”父親麵上的笑,讓念姐兒乖巧配合。

郭樸走到爬牆虎側,二妹嘻笑著,把另一個木頭劍用力扔進去。她成天瘋跑,力氣較尋常孩子多出來,木頭劍打著旋兒,飛進書房,並無一聲出來。

“咦,還是沒有聲音?”二妹納悶,跟的小孩子也納悶。有一個回過頭,見公子笑眯眯在身後,“啊”地一聲大叫:“快走。”

二妹哈哈笑著踢動手腳,被父親抓在手裏。郭樸笑問她:“怎麼來打擾父親?”二妹不樂意地道:“你不睡覺,母親要睡覺。”

段誌玄在房中聽到也要笑,掃視郭將軍這書房清幽,他留自己一個人在此,足見信任,段誌玄笑容加多。

對汪氏的供詞和休書看去,門簾輕動,郭樸走進來,目光放在休書上,和段誌玄同時道:“暫時不能用,”

“暫時不能用,”這是段誌玄。說過兩個人相視而笑,段誌玄道:“將軍進京人人皆知,她不會不知道。”

郭樸道:“她到我家偷盜,去人為我所傷。想我要進京,肯定早作提防。”他們的眼睛碰在一起,郭樸緩緩道:“段將軍,父慈子才孝,先有父後有子,不過我勸你為自己想想,麵上少許貼上些光,對人有個交待。”

“那是當然,我該去看的,我去看,我不該去看的,天下人說我,我也不會去。”段誌玄含笑,一副胸有成竹。他唯一不舒服的:“管事中有兩個不成材的,和汪氏勾搭一處,成不成奸尚不知道,不過壞事盡做。有一個才有新傷,他自己說是碰到,想來是將軍一箭之威。”

門外傳來小嗓音:“好了沒有?二妹生氣了。”郭樸不以為不好,隻是笑:“催,你就知道催。”對段誌玄道:“天晚了,不好多留你,改日再來詳談。”

段誌玄也不覺得攆客,天色是晚,而且小姑娘對父親嬌嬌滴滴,他以為有趣。辭出來見明珠般的月色下,台階上坐著兩個小身子。

一個高出半頭去,見客人出來,知道起身垂首。一個眼珠子烏溜溜,手中抓著木頭刀,隻是看著。這一個忒小了,郭樸道:“這是我的兩個女兒。”

段誌玄忙躬身行禮,念姐兒斯文地還了一禮,雖然年紀小,已經有閨秀風範。再催二妹:“起來,按母親教的,快行禮。”

二妹不樂意的起來,段誌玄雙手連擺:“不必,”對送出來的郭樸道:“將軍止步,”走開兩步後,後麵小兒女嘰嘰喳喳聲傳來:“要睡覺了,”再有大大的哈欠聲。

郭將軍是笑聲:“睡覺找母親,父親以後晚歸,看你們怎麼辦?”二妹尖尖嗓音:“母親說父親在,就鬧父親。”

月光清朗中有這歡笑,走出郭家門的段誌玄心情舒暢。抬頭看天繁星點點,是個夏夜好天氣。他上馬對跟著的人道:“走,”心思在夜風中徐徐想自己的父親。

母親早亡故,對父親不是沒有親情。不過為一個外來的人不要自己孩子,段誌玄豁達,他唯有豁達。

前程自有路,何必多留戀。他這樣想著,算算日子過幾天再去看望父親,至於他已經不需要自己,段誌玄的路還長,還有自己的路要走。

磨盤街上是段侍郎府,深夜星月亮得別人心裏明亮,獨汪氏坐臥不安。她在等消息,往外麵看,不見人回來,心裏更像貓在抓。

郭樸進京有幾天,從知道他升了官要進京,汪氏就異常難過,就沒有一天舒坦過。房中傳來濃重的咳聲,有人含糊地問:“夫人呢?”

陪侍的丫頭是汪氏隨身帶來,卻不是五巧。她靈巧地回話:“夫人去給老爺看明天要吃的藥,夫人每天必要自己親自看,親手泡上去才放心。”

房中嘶啞帶痰的嗓音沒有再說話,汪氏苦苦的笑了。月華打在她麵上,這本是一個美人兒。青絲烏油油,紅唇上是瓊鼻。她身上穿著合身的碧青色衣衫,要依汪氏她愛穿大紅。可是房裏的人上了年紀,見到汪氏穿大紅說聲:“好看,卻襯得我更老。”

汪氏因此不敢穿,天天與老紫、濃薑色為伴。青年女子身伴年老丈夫,汪氏哪裏還能有樂趣兒?好在她眼裏看錢的時候隻看錢,眼裏看官的時候隻看官,能自己相安。

今天,她不安。月光如水,照在她麵上淡淡,也照在通往府外的路上。大門上,有侍郎段府的字樣。

以前多喜歡,四品官兒,比郭樸的五品將軍要大上好些。就是到了京裏,兵部裏的侍郎大人,也還有一席之地。不想郭樸升的這麼快,幾年沒有見,他竟然高於段家門楣。

這也罷了,可恨段誌玄,偏又在郭樸帳下,聽說對自己上司將軍極為推祟。是戰場上同過甘苦,還有另有回護,汪氏沒弄清楚。但是她眼望這侍郎府,論地方不如在外省的汪家大,京裏就這麼大的地方,王侯們府第要占不少,官員們賞賜府第不會比外省裏大。

侍郎府第雖然不如汪家大,可前三牆後三牆,中間有小榭有亭台,又是在京裏繁華地方,汪氏心裏隻想獨占。

她從小兒就是獨占的心,把自己從郭家弄出來,跑到段家又是獨占的心,和段誌玄當然不會好。

路上快步走來一個男人,玄色衣衫,腰間還有一塊不好不壞的玉佩。他步子快的,好似在一溜兒小跑。花叢中露出一雙眼睛,冷笑看著他對汪氏走去。

他的腿上一拐一拐,還有些不利索。汪氏走上兩步,擔心地問:“去了?”這個人是段三,是段侍郎的家人,是汪氏最後一次派去郭家,被郭樸一箭穿腿的那一個。

段三伏身道:“大公子去到郭家說了半天的話,出來時倒是空著手。”要問段三,他也不知道汪氏去郭家要找什麼,隻是按著汪氏比劃的那麼大的,他去弄回來。

郭家存的紙卷上有汪氏名字的,隻有那麼兩張,到也不會弄錯。

“他就拿到什麼,不會放懷裏放袖子裏。”汪氏怒極,牙咬得微有聲響,段三一直想窺汪氏底細,小心問道:“夫人您到底要什麼,或許別處能買來?”

汪氏猛地收住怒容,明顯得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她極克製。身子微微顫抖著,汪氏溥衍道:“沒什麼,”再看看皎潔明月,恨月亮今天太清楚,淡淡道:“辛苦你,去睡吧。”

遞過一個賞封兒,段三接了出來,還是猜疑汪氏。到院門外,再一拍自己腦袋:“這有什麼,隨她要什麼,有錢就行。”

花叢後的人見段三出去,毫不猶豫地走出來。這是一個中年妖嬈的女子,說她是中年,額頭眼角有細細的皺紋。

說她妖嬈,是生得花容月貌。這是府裏原先的姬妾許氏。

帶著不服氣,許氏走到汪氏麵前。汪氏見她出來,就知道來者不善,冷冷端出夫人的架子一言不發,等著許氏先說話。

許氏並沒有辜負她,尖酸地問道:“夜深無人,還以為夫人在這裏私會人?”汪氏眼珠子死死盯著她,許氏隻後退一步,就露出毫不怯懦的對抗上。

又有一對人出現在花叢後,見這裏劍拔弩張,倒覺得好笑。悄聲兒指點道:“你看看,這還是夫人?哪一家的夫人是她這個樣子!”

“就是,無事就和我們對口,許氏算是膽大,時常去撩撥她。”這兩個花枝招展也是姬妾,無事盯著上房動靜,又看到許氏自恃老人,和汪氏對上。

汪氏總算想起來自己是夫人,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許氏麵上,許氏往地上一倒,號啕大哭:“老爺呀,你糊塗了不成,你這一病,我們都受欺負。”

哭聲尖細,恨不能把屋頂子掀翻。汪氏又氣又急,她雖然有管住管事的手段,但房裏爭風,姬妾是三天兩頭翻花樣,不比鋪子上的管事,許點兒重金要好好幹活。

房裏咳嗽聲劇烈,汪氏尖叫一聲,比許氏更尖更厲:“你把老爺又氣病了!”對著許氏就是一腳,許氏和她鬥過許多次,女人打架也有幾次,邊哭邊防備著她。

見汪氏又使壞,許氏雙手抓住踢來的一腳,死命往後一扯,汪氏撲通摔倒在地,到底年青力氣壯,把腳一蹬掙開,搶進房內跪到段侍郎床前去哭:“你可不能病,你一病這個家裏全欺負我。”

段侍郎是上年紀痰喘,家裏有爭吵的事情,他嗓子如扯風箱一般,手指了半天,忽然翻著白眼兒暈過去。

當下請醫生,多點亮燭火。段家姬妾不少,還有汪氏帶來的那個小孩子,哭個天翻地覆。忙了一個多時辰才算消停,段侍郎睡過去,汪氏一個人怎麼也睡不著。

她從郭家出來後,失去嫁妝在家裏安身不住。汪家大爺無奈讓女兒出來投親,在外麵呆上幾年,回鄉路上遇到段侍郎,汪氏當時看出來他必定是個官兒,因為官員們的氣派,有的人明顯擺在麵上。

看出來段侍郎對自己動心,汪氏犧牲了點色相套出他的話,見是四品官兒,第一個想法就是盤算著比郭樸大。又在兵部裏,是汪氏出氣的好機會。

在郭家沒有破身,汪氏隻字不提嫁過郭樸。對父母親有氣,甚至家裏人都沒有告訴。她從來腦子轉得快,編上一通謊話,說自己命格不好,自小養在外麵。

段侍郎上年紀,汪氏怕自己生不了孩子,這才寫信給父母,從家裏弄來一個遠房侄子當兒子。汪家大爺和大奶奶對於自己這女婿的身份,還是不太明了。

汪氏是被休的女兒,有人願意娶她,汪家大爺和大奶奶算是心裏能安。汪氏過於獨立,要是鳳鸞這樣,又或是周家的父母,肯定對女兒百般擔心,汪家大爺和大奶奶生出來汪氏這樣女兒,他們自己也在錢眼兒裏鑽著,管不了許多事。

過去的大家族裏,有一個被休的女兒,算是件事情。汪家和郭家低頭不見抬頭見,汪氏自己,也執意要離家。

她不甘心,離開郭家所在之處,還指望遇上一門好親事。要是留在家裏,隻能閉著眼睛挑上一個。

以前覺得自己嫁得好,現在郭樸升官後進京,汪氏覺得自己好日子到了頭。她收買家人去郭家偷東西,是在發現段侍郎在兵部無法鉗製郭樸不得不這樣做。在郭樸升官後又去一回,去的人碰足灰回來,再也不敢派人前去。

房中有不省心的姬妾,外麵還有大公子在。汪氏在段誌玄的這幾年裏,沒少說他不好,段侍郎上了年紀要人陪伴,又對汪氏一時情熱,居然聽進去了。

段誌玄隻在外麵料想必有後招,汪氏覺得自己幾處擔心。

碧夜沉沉,汪氏憂心忡忡。怎麼辦?她在有限的時間裏沒有把段家的財富弄到手裏,就會聯想到在郭家丟人又丟錢。

這一次,再也不能吃那種虧。她咬著牙想主意。

再對段侍郎發嬌嗔?不,汪氏覺得這些都不足夠狠,得有個新花樣兒出來才行。她腦子裏浮想出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知道的人不少,是說書的說過,汪氏當時隻聽一聽,現在她想想可以用上。

隻是,對自己太狠了吧?汪氏想到這裏,心一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皮肉套不住財。

喚來房中幾個丫頭,全是汪氏收伏收買了的。汪氏假惺惺淚眼汪汪:“你們也看到,老爺要不在,沒有我們好日子過。老爺的病,醫生說要補,我想,古人有割肉療創,老爺和我一直相依相伴,我……”

丫頭們麵麵相覷,割肉療創?這是來真的!當場全愣在當地,竟然沒有人勸阻,或表示一下感動。汪氏自己歎氣:“打水來,我洗一洗。”

再命丫頭:“取金創藥放到小佛堂裏,我知道這事情,要沐浴過,對菩薩禱告過,再行其事。”

還真的沒有人阻攔她,興許丫頭們呆住,想看看是不是來真的。

水打來汪氏洗過,穿一身素白,拎著一把雪亮的刀去了小佛堂,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打算弑菩薩。

進去對菩薩拜過,汪氏舉起刀來。瞪著自己雪白的手腕,汪氏早就想好主意。鋼刀尖利,沿著小手臂橫著來一刀,豎著來一刀,一共橫著來上幾刀,豎著來上幾刀,隻劃破淺淺的皮,劃成棋盤格子。有些地方護痛皮還沒有全破,不過輕輕一擠血出來。

看上去,有幾分血肉模糊。

小佛堂裏麵喊人。丫頭們百年難遇一個割肉的,帶著從沒有過的殷勤去看。見汪氏手扶著手腕,旁邊放著段侍郎的藥,裏麵滴的全是血。

丫頭們信了,她們以為割肉不過如此。再說這血是真實從汪氏手上出來,這個人對自己是心狠,還是對老爺很忠心,至少丫頭們全信了。

段侍郎醒來是早上,見藥送上來,他聞一聞:“怎麼味兒不對?”總和平時不一樣。丫頭張嘴正要說,汪氏忙斥退她:“我來。”先扶起段侍郎,忽然哎喲一聲,麵有痛色。

“你也病了不成?”段侍郎問著,見丫頭又張張嘴,汪氏似乎要護手上痛,又帶著強忍,強笑道:“沒什麼。”

袖子中似乎有什麼,段侍郎惱怒地道:“給我看看!”汪氏不情願地給他看了,一塊素白布包紮著手臂,段侍郎狐疑地問:“怎麼受的傷?”

汪氏期期艾艾,丫頭要說,汪氏怒目而視:“不許說!”段侍郎怒目汪氏:“快說!”汪氏陪笑,帶著服軟兒的樣子,低聲下氣道:“這不是上一回大公子來看,你總是不好,像是我沒有照看好。大公子平時不回來,難得回來,不給他看個好的,我心裏總難安。夜裏求菩薩,菩薩托夢給我,我這不就……全是為著老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