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三章,再遇叵測人(1 / 3)

鳳鸞親眼見帕子繡“虞”字,對於郭樸的話半個字也不信。郭樸心裏煩亂,裝著頭疼:“容我睡著,下午去見楊英。”扯長嗓門:“可憐他……”

從來是好心眼的鳳鸞忍耐出去,在長廊裏轉了一圈,安排午飯喊郭樸和孩子們吃過,郭樸不顧日頭毒辣,往刑部裏去。

楊英昏昏沉沉從疼痛中醒來,見還是昨天那間牢戶,狹窄沒有窗戶,隻有一燈如豆。娘的,還給盞燈?

刑訊人凶神惡煞的嘴臉他還記得,怒聲揮著皮鞭問:“軍中死的校尉,真的是犯軍紀?”

牢房門外的腳步聲打斷了他,楊英苦笑一下,鐵打的漢子也經不過一天幾次的刑訊。他吃力的往木門上看,再刑訊就是死人一條。

木門打開,進來的是郭樸。楊英不敢相信眼睛,張張嘴喉嚨裏隻有嘶聲,見郭樸丟個眼色,他閉上嘴。

獄卒在身後伸出頭,小聲道:“隻能呆一會兒,”臨安在外麵陪笑,又塞過一張銀票給他。裏麵楊英恰好在問,他身子不便,還強裝大門兒:“大少,你為看老子花了多少錢?”獄卒忍不住一笑,這個人倒挺能熬刑。

他不肯離開,在外麵盯著。郭樸背著他蹲身在楊英床前,和楊英手握住了手。楊英手指輕點,寫出來三個字“問別的。”

“挺住。”郭樸寫了這兩個字,輕聲道:“不必擔心家人。”楊英一身是血,身上衣服打得稀爛,幾道長長的鞭痕從他脖子直到胸前,點頭都難。他再點著手指寫著:“老子不開口,”下一句“神仙難下手”還沒有寫完,郭樸淚水潸然而下,忍淚點頭。

床前小小油燈映出他的淚眸,楊英在這個當口兒還要開玩笑,喉嚨裏幹得要出火,來了一句:“老子不是女人,”

木門響了一聲,獄卒慌亂地道:“有人來了。”楊英嘶啞道:“走!”郭樸跺跺腳,狠狠心丟下他,出來獄卒趕快鎖上門,引他們到一旁小房內,才放下吊著的心,再虎起臉:“大人,以後不能再來。”

郭樸袖子裏又取出一張銀票送上,上麵寫著“五百兩”。他不顧官體,對著獄卒深施一禮:“多少照顧些兒,以後定當回報。”

接過銀票,獄卒說了實話:“不瞞您說,這裏關的全是大人,不一小心就官回原位。我們多不作踐,是上麵大人們……”

郭樸感激地道:“我知道。”再小心和他商議:“我讓人送飯食來,可能行個方便給他?”獄卒為難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好。”

出了刑部門,郭樸翻身上馬,急得臨安在後麵喊:“街上人多?”郭樸不管,他心裏憤懣要策馬狂奔才能舒服

仗著騎術精良直馳到大帥府外,郭樸又一次冷靜下來。再一次在門人的詫異眼光中停下,他隻能冷靜。

大帥又能如何?能衝到刑部裏去救人?還是上書皇上,說他報的軍功經不起查?這些人敢濫用私刑,就在尋縫子。

公主府上門人再愣一回,郭將軍又退回去,是往裏麵報還是不報?還沒有報,見湯琛出來,這是大帥的整一個兒心腹,門人正要開口,湯琛沉穩地道:“我看到了。”

他匆匆上馬,追著郭樸而去,在不遠處追上郭樸,拍拍他:“找個地方去喝一杯。”路邊有酒樓叫“迎賓”,樓上雅間內剛坐下,郭樸就紅著眼睛拍案而起:“這是為什麼?”

“等!”湯琛眸子深深,緩緩吐出來這一個字。郭樸半起的身子慢慢落座,忽然抱著頭伏在案上,隻覺得眼眶裏酸澀,卻難以擠出淚花。

湯琛輕聲道:“厚樸,這不是耍孩子脾氣的時候。你切記,你和虞臨棲好了一場,不能白好?”郭樸痛苦地搖搖頭:“我隻想再揍他一頓!”湯琛回想大帥的話,果然又讓表兄猜對了。廖大帥沉穩如戰時:“去看看厚樸,免得這小子心裏扭不過來。”

“你前程如錦,不要亂了自己前程。”湯琛得把廖大帥的話傳到位,再道:“公主說,幾時你家請女眷們,記得給盧家下貼子。”

郭樸瞪大眼睛:“什麼?”他嘴唇嚅動幾下:“我要不要去八抬大轎接?”湯琛嗬嗬笑著:“看看你,又孩子氣了。”

“我不答應!”郭樸憋著氣,把家裏長輩抬出來:“我祖父說,不能再往盧家來往,我母親說,不許和盧家走動。”

湯琛圓滑地道:“他們不是不在?你不樂意,讓你妻子出麵就是。”郭樸忽然沒了聲音,隻有他不忿的一雙眼睛在這裏。

他心裏憋悶無從發泄,從酒樓上下來,去滕家找滕思明,說是還沒有回京。再拖著步子想去何文忠家,又怕自己泄露出來。

外麵磨蹭到月上高空,鳳鸞才聽人回話:“公子回來。”念姐兒和二妹才洗過,擺出涼榻在院子裏等父親。見說回來,二妹先要去找郭樸。

去了一回不樂意回來:“父親說累了,要喝酒,讓我回來。”鳳鸞讓人安排酒菜給他,哄著女兒們睡著,自己往書房裏來看郭樸。

隔得不過一個亭子,窗外見郭樸對月飲酒,眉頭鎖著,似有不悅。他想著明天還要去見虞臨棲,就煩得不能自己。

鳳鸞不喜歡的人,一個盧家,一個虞家,身為丈夫為妻子添煩憂,郭樸無辦法安生進來對鳳鸞說。

悶酒再下去一杯,想到明天還要去見虞臨棲,郭樸恨不能找個人打一架。這不是朋友交好中忽然斷掉,再重接舊緣。

原本不想處的一個人,又要去接近。郭樸覺得自己當奸細本事一定不行,他隻想溥衍虞臨棲這一回。

無意中往窗外看,見亭中有人影子翹首往這邊看,卻是鳳鸞。郭樸丟下荷花盞,驚覺自己在頹廢。

旁邊有銅鏡自照,鏡中人滿麵酒氣,就是自己也不愛看。毫不猶豫郭樸站起來,當年病中也沒有這樣過,天大的事情自己不能這樣。

走出來見鳳鸞還在那裏看著,模樣兒有幾分癡癡。郭樸帶笑過去,放輕鬆取笑她:“我晚進去一會兒,你就這樣。”

鳳鸞低頭弄衣帶,直到郭樸到身邊才問他:“是什麼心事?”那緊鎖眉頭的樣子,分明是有心事。

“沒有,我今天外麵酒吃得不痛快,回去房裏吃酒怕女兒們鬧我。”郭樸給出這樣一個理由,和鳳鸞往房中去。

鳳鸞欲問又止,把郭樸的心事重重留在心上。第二天郭樸出去,鳳鸞把管家喊來問他:“公子這幾天支多少銀子在身上?”

“初來的時候說會朋友,要了五百兩銀子在身上。昨天說有急用,支了一千兩銀子在身上。”管家知道公子和少夫人並無互相隱瞞的事,如實地回鳳鸞。

成親後,郭樸是不管家,要銀子就帳房裏取,要麼問鳳鸞要。他手腳從小就大,家裏又有,鳳鸞從來不管他。可昨天那憂愁,再加上郭樸說盧家時的歎氣聲,鳳鸞多問幾句。

讓管家出去,見臨安飛奔回來:“公子讓取三百兩銀子。”鳳鸞沉下臉,房中站著幾個丫頭,打發出去,隻有臨安,鳳鸞問他:“公子前天會的什麼人?”

“這個……”臨安跟久郭樸,知道少夫人最討厭的就是虞家和盧家。他支支吾吾地道,鳳鸞再問:“是見的虞公子?今天要銀子也是往虞家去?”

臨安漲得臉通紅,不說一個字出來。鳳鸞再逼得狠,臨安雙膝地上一跪:“請少夫人自己問公子,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楊將軍關著呢,要錢打點,公子這兩天多支了錢,全是為的他。”

這話也沒有說錯,郭樸去見虞臨棲,全為的楊英。

拿這忠仆沒有辦法,鳳鸞放他去了,又不放心叮囑他:“別對公子說我問你話。”臨安咧嘴一笑:“知道了。”出門抹一把頭上嚇出來的汗水,自語道:“這件事趕快結束才好。”

過幾天公主府上帶女兒拜過,轉眼就是荷花節。廖帥大捷,據說宮中有借荷花節慶捷的意思。宮門大開,這一天晚上金武不禁,離宮門近的兩處海子,開放玩樂。

對女眷們來說,都喜歡。鳳鸞早早給女兒們打扮好,郭樸都莞爾:“活似三個荷花仙子。”依郭樸的話不敢很打扮,鳳鸞用的是玉白和藍兩暈色宮緞如意紋羅衣,隻帶幾點金釵和金簪,她主要還是為女兒們收拾。

念姐兒就要七周歲,肯定京裏定親事,給她如意月裙,穿一件銀紋繡紅萏的上衣。二妹小,打扮成粉妝玉琢。臉上搽了一層粉,頭發挽得光溜溜,插上香木紅寶石簪,帶著小小香荷包,郭樸大樂抱起二妹:“成了乖女兒。”

二妹雙手抱住父親脖子,同他小嘴兒巴巴:“二妹最乖。”念姐兒笑逐顏開:“二妹今天很乖,沒有撕我的書。”二妹從父親懷裏伸長身子,伸長舌頭:“哎哎哎,”給姐姐一個鬼臉。

郭樸沉下臉:“又不乖了,”二妹縮回身子,見父親不喜歡,小手在他麵頰撫幾撫,對他道:“笑。”

當父親的笑了,是被逗笑的。他抱著二妹,鳳鸞扯著念姐兒往外走,再打量郭樸神情,昨天還憂愁一回,要說什麼沒有說,今天又喜笑顏開。鳳鸞心中石頭落下半分,幸好還有女兒。

“鳳鸞,念姐兒的事情你多看看,二妹就算了,”郭樸在前麵這樣說,鳳鸞略有不悅,嘟起嘴:“念姐兒才不愁,她多乖巧聽話,二妹的要看看。”

郭樸讓步的笑笑:“好,都依你。”出門坐上車往宮裏來,郭樸被女兒們拉著陪坐車,在車裏說給鳳鸞聽:“這不算進宮,是貴妃的恩典,對皇上進言,禦花園裏景致好,與民同樂更好。今天去的地方,不過隻在宮門處,離宮裏還遠。”

掃一眼鳳鸞的垂襟正坐,郭樸笑容滿麵:“你不必拘著。”他又溫柔體貼,鳳鸞呼一口氣擦頭上的汗:“和我想的一樣,要是進宮,怎麼你不讓我打扮?”

車離皇宮有兩條街的時候,郭樸眼神異樣一下,時時注意他的鳳鸞跟著去看,見一輛馬車也一般,上麵沒有鑲珠也沒有鑲玉,車前兩盞燈籠,因月華上來而燃起,上書幾個字:“禦兄大夫盧府。”

鳳鸞裝著沒多看一眼,隻打量郭樸的若有所思。

車往宮門,宮門巍峨。二妹歡喜的道:“好大的房子。”郭樸哈地一聲笑:“這是皇宮。”二妹雖然小,也知道皇宮這兩個字的威嚴性,小舌頭輕卷一卷出來在唇邊,再縮回去縮著頭笑露出幾顆小虎牙。

鳳鸞總覺得孩子的言行與她有安,笑眯眯歉疚一笑,接過二妹在手裏:“別鬧父親了,父親今天晚上有事情。”半帶疑問半帶小心問郭樸:“你要見誰?”

“誰在見誰,”郭樸隨著這句話,心思又跑開到虞臨棲身上。對鳳鸞討好地笑笑:“你帶著女兒們好好相人,不要走得太遠。”他露出一口白牙:“能看得見我的地方就好。”

鳳鸞心中溫暖,溫柔地看著郭樸:“是。”郭樸接下來長歎一聲,鳳鸞心中一緊,不能不問:“又有心事?”

郭樸先怪問:“怎麼叫又有心事?”鳳鸞得了說話的機會,含笑解釋:“這幾天你喝了好幾次悶酒,我想你有心事。”

“還不是楊將軍,亂說話。”郭樸先推到楊英身上,再輕歎一聲,歎得鳳鸞心頭再緊縮一下,想想不問她不放心,小心翼翼問:“還說沒有心事?”

見妻子有幾分可憐詢問的眼神,郭樸笑眯眯:“也算吧,是有件心事,不好對你說。”鳳鸞心裏道:“來了,”揣著小心故意笑得很和氣親切:“對我說說,我或許也有主意。”

要是虞家,以後要當官,理一理也罷;是盧家,鳳鸞理直氣壯地想,男女不是有別?郭樸的話出來:“我在想,也許遇到虞大人。”

他明亮的眸子放在鳳鸞麵上,鳳鸞忍得很苦,才能不緊不慢,用不當一回事兒的口吻說出來,還要裝出很體貼:“總要說話才是。”

“還是我妻賢惠,”郭樸索性把話再深一些:“家裏為我請客,他……。”鳳鸞虎地一下子沉下臉,雙眸沉沉,腦子裏轉不過來:“是虞大人要你對我這樣說?”

郭樸嚇了一跳,隻提虞臨棲就要傷到鳳鸞,他忙息事寧人:“我就是多問問,這不是先問你。”這就把盧家不提,打定主意換個時間再提。

宮門內珠燈夾道,翠徑香風。鳳鸞才下車,何文忠夫人派丫頭來請:“我們夫人在芍藥亭上候著。”

女眷見女眷都喜歡,鳳鸞回眸對郭樸一笑,帶著女兒辭行,不管郭樸說的,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離開郭樸去見何文忠夫人。

郭樸隨後跟來,去見何文忠。再一想和季輔兄的話鳳鸞還不知道,這要怪郭將軍貪戀鳳鸞笑靨,不願意讓她難過,以致於什麼事都不敢說。

人有一長,必有一短,郭樸對於虞臨棲可以用些手段,對於鳳鸞不喜歡的事,又與那三年裏郭樸有私心有關,他一個字不敢提起。

隻拿眼睛看孫季輔不見,肩頭上被人拍了一下。走馬燈下現出滕思明的笑容:“厚樸兄,季輔兄在內宮當值。”

郭樸先驚一跳,再和滕思明擁抱在一處,附耳笑罵:“我把你個愛嚇人的罵一頓,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他?”

“我見你鬼頭鬼腦,就知道你想的不是我,這宮裏東張西望,不想他,你找秦王殿下不成?”滕思明也罵回去,兩個人大樂,再互相拍拍放開對方,並肩去看燈。

燈下泛彩流光,滕思明指給郭樸看,一處高欄上,是秦王和廖易直,旁邊有人宮裝寶花,是莊敬公主和秦王妃。

“我下午回來,聽說你為楊英奔走,厚樸兄,你辛苦了。”滕思明先寬慰郭樸,郭樸見人來人往,和他到亭亭如蓋的一株樹後,把事情全告訴他:“不止楊英,不過楊英受刑,關到現在沒出來。”

兩、三個便衣之人行過,滕思明指給郭樸看:“王孫玄的舅父,他對王將軍之死耿耿於懷這幾年,要給他一個交待,就尋上楊英,他又正好吃酒惹事。”惋惜地道:“讓他挺一挺,宮中為這事正在打官司。”

郭樸這幾天跑暈頭,隻和湯琛見幾次麵,別的還不知道,急切地問:“又有什麼事情出來?”滕思明對高欄上的秦王努努嘴兒:“殿下能不過問?”他抬手做一個平撫的姿勢:“水麵無波就是。”

“我知道殿下必問,可是這事不鬧大,我怕殿下不會出麵。”郭樸痛心:“楊英還在苦撐著呢。”滕思明麵上也現出難過,正要說話,滕為洵走來拍拍他們:“這裏是玩的地方。”兩個人回他一笑,郭樸和滕思明約下明天飲酒,不放心妻子鳳鸞,去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