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七章,飛雪連天下(1 / 3)

窗外西風輕打緊閉的窗欞,鳳鸞偷眼看郭樸:“紅袖添香是什麼?”郭樸麵無表情:“你不懂,怎麼不問說的人?”

“敢是穿紅衣服給你換更香?”鳳鸞有意看不到郭樸臉色,軟玉溫香還在他懷裏,身子貼著他,樸哥好意思發火?

郭樸笑得半點兒喜歡也無,純屬扯扯嘴角,接下招:“好啊。”鳳鸞擰擰身子,拖長聲音道:“樸哥,我不懂的,你全不教。”

“你想幹什麼?殺人?放火?”郭樸想想自己今天一手指頭不彈就宰了人,他調侃嬌柔地妻子:“還是想上廟堂去來幾出子?”

鳳鸞憋住氣,郭樸道:“哦,原來你還是不懂紅袖添香?”鳳鸞忿忿然,在他懷裏轉過身子。郭樸嘻嘻幾聲,悄聲道:“睡吧,去一回侯府,就知道這些,真了不得。”

“與侯府無關,”鳳鸞輕挑眉頭細想一回沒話回,嬌聲道:“睡吧。”

紅燭燃盡時,天色大亮。郭樸起來的時候,鳳鸞動一動。郭樸給她掖掖被角,鳳鸞還是睜開眼睛,黑眸子裏全是郭樸的身影,填補這身影的全是依戀。

“再睡會兒,”郭樸很是體貼。鳳鸞忙裏忙外的辛苦,他是看在眼裏。鳳鸞因是晨起,睡意中沒有掩飾,噘起嘴一如少女時,抱住郭樸手臂:“我總是想你。”

郭樸含笑:“我知道,”親昵罵一聲:“傻丫頭,夫妻從此在一起的多,”鳳鸞心驚肉跳的反問:“那還會不在一處?”

“睡覺。”郭樸抽出大手,忽閃幾下。鳳鸞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讓他輕樂著出去。

歪了一會兒,鳳鸞還是起來。窗戶縫裏幽幽的有菊花清香,催人睡意全無。出來繞階行,隻駐足一會兒,鳳鸞輕笑得彎下腰,手扶著雕欄喊哎喲。

老槐樹下,二妹不知道哪裏弄來一個彈弓,手裏拉開,說:“中!”彈子兒沒出去多遠,就摔下來。

她壓根兒沒有拉全。難怪昨天會輸給別人,鳳鸞樂不可支。

郭樸對她招手,他沒有笑,耐心教小女兒:“拉滿了,就是這樣。”“啪”地一聲,彈子兒重重打在樹上,離得距離不過七、八步遠,也足夠二妹跳起來樂開花,對自己說道:“好!”

當母親的無窮擔心:“繃到自己怎麼辦?”郭樸忍不住笑,吩咐女兒:“退後,這麼近打中,算是丟人!”

鳳鸞又高嘟了嘴:“什麼嘛?二妹能中,已經很給你長光。”郭樸忍俊不禁,先同妻子再來玩笑:“你生的一雙好女兒,為夫麵上從來有光。”

廊下念姐兒朗朗聲傳來:“子曰,……”郭樸和鳳鸞一起微笑,郭將軍吹噓一下:“知道我為什麼文武雙全嗎?就是我這一雙女兒,一個會文,一個會武。”

會文的那個歪頭晃腦:“夫子曰,”會武的那個彈弓才中兩下,就顰著小眉頭不想玩,對父親道:“還是我的小木刀痛快,下一回,我拎著刀打他!”

郭樸微沉下麵龐:“早上才對你說過什麼?”二妹戚戚然:“他是小王爺,另一個是小侯爺,尊卑有製,要讓著才行。”

鳳鸞嫣然翹起自己一雙大拇指:“樸哥,真有你的。”不然二妹總想著去報一回仇,把那兩個追得到處跑才行。

秋風漫卷起微塵,掃得潔淨的院子裏又有幾片落葉,不紅即綠。和著菊香隨風舞起,嫋娜輕舞在空中。

郭家今天全家要去滕家,用過早飯,鳳鸞給女兒們收拾。念姐兒是得意的女兒,出門從來是招牌,大紅茶花穿蝶刻絲出風毛兒小襖,外麵是蔥綠織錦皮襖,再罩上猩猩紅皮裘。

二妹是最心疼的女兒,又愛動,裏外全是灰鼠襖子,頭上幾點花翠都是黃澄澄,看得郭樸直樂:“這是小猴子一隻。”

“父親,看招,”二妹袖子裏取出彈弓,放上彈子兒就是一下子打來,鳳鸞驚駭,給了女兒頭上一下:“看打到父親!”

郭樸雖然沒傷著,也虎著臉過來,把二妹衣裏衣外摸一遍,見再沒有彈子兒,才負手訓道:“仔細打著別人!又不是個小子,還要我出醫藥錢嗎?”

鳳鸞噘嘴多了心,郭樸趕快笑嘻嘻:“二妹比小子還強呢。”二妹嚷嚷:“我從來多吃包子。”念姐兒紮裹好,坐在那裏不敢動,隻吃吃地笑。

鳳鸞要收二妹的彈弓:“雖然沒有彈子兒,到了滕家指不定她用個什麼就打人打東西,人家全是成親的收拾,禁不起你折騰。”

二妹一貓腰,揣著彈弓就溜走。鳳鸞怪郭樸:“去收回來。”郭樸懶洋洋,對著妻子氣色好的麵頰看著道:“快換衣服,從來你們娘兒們磨蹭。”

丫頭送上少夫人出門衣服,鳳鸞嘀咕著去換衣,在鏡子前還道:“天天慣著她,父親看招這話是你教的吧?”

“是昨天小王爺說的,二妹看招,”二妹又回來,在門檻上坐著,豁著牙笑。郭樸一曬:“乖女兒,幾時你的牙才長好。”

二妹漏風牙齒反而得意,咧著嘴到父親麵前給他看,郭樸裝著臉扭開:“不看。”二妹跟過去,把自己小牙齒再亮個相,郭樸哈哈抱起她:“淘氣搗蛋包!”

“我多吃包子呢。”二妹被父親舉得高高的,從來很神氣。

丫頭們送上一張貼子,泥金麵兒,打開來郭樸雖然詫異,也作甩手掌櫃,親自送給鳳鸞:“你倒手麵兒大,臨淮侯夫人,幾時認識的,”再還是責備:“應該對我說。”

鳳鸞打開來看,比他還奇怪,又送回去:“是拜你才是。”郭樸板起臉,鳳鸞想起來不對,格格笑著取過貼子:“是女眷,理當拜我,隻是,我幾時認識的她?”

“問你自己。”郭樸道:“裝腔作勢。”

“不裝腔作勢,真的沒見過,你先對我說,臨淮侯是什麼人?”有客在催,鳳鸞匆匆戴好琥珀連青金石耳墜,接過丫頭手中帕子,特地來請教郭樸。

見她不是裝假,郭樸歎道:“呆子,外麵認識了人,自己還不知道。”隻這一句話,鳳鸞鼓起嘴:“我先去見,回來再和你說。”

她往外麵去,二妹不耐煩:“父親,我們騎馬先去。”念姐兒在小杌子上笑:“不可以,要等母親。”

因和郭樸背詩句,跟鳳鸞的丫頭回來:“侯夫人從來沒來過,對夫人說初次見麵,幸會的很。又要請大姑娘去見?”

郭樸愣神,隨即問個仔細:“說什麼事,要見大姑娘?”丫頭細雪笑盈盈:“侯夫人穿著狐皮襖子,”

“問你她說什麼?”郭樸抬起手,細雪笑容滿麵:“說聽人講大姑娘聰明模樣兒,從門前過想到,就來見見。”

念姐兒才六歲,難免小麵龐泛紅暈,對父親笑眯眯看著。郭樸看女兒,實在心喜。吩咐她隨丫頭去,和二妹說話,一拍椅子起身,叫道:“原來是這樣!”

他拔腿往前麵去,喜動不喜靜的二妹跟腳蹤,顛顛的小跑著。在二門上,和鳳鸞碰在一起,鳳鸞滿麵笑容:“你急了不是?客人才走。”袖子被郭樸抓住,急切地問:“臨淮侯夫人說什麼?”

“說念姐兒好,誇了又誇,給了這個當見麵禮,”鳳鸞雙手捧著赤金紅寶石蝴蝶簪,道:“多好的成色,式樣兒也好。”

郭樸鼻子嘴唇全繃緊,眸子裏全是嚴肅:“你答應她什麼?”鳳鸞見他又這樣,忙來打聽:“又有什麼不是?她讓過幾天府裏賞花,請念姐兒去,”

“你答應了?”郭樸濃如黑夜的眉頭一皺,鳳鸞小聲道:“能說不去嗎?”手下是念姐兒笑逐顏開,鳳鸞帶著求情道:“她沒玩的人。”

二妹快走到大門上,回頭喊:“姐姐,快來。”念姐兒亮開小嗓子,還是逼著不敢使勁兒喊:“哎,來了。”

小手扯扯父親衣角,念姐兒也等急了。

當父母親的這才動步,一行走,郭樸一行和鳳鸞小聲道:“女兒親事,要許熟悉的人。”鳳鸞大驚失色:“這……”再無奈地道:“又不認識她?”

“我的女兒從來好,指不定有人對她說。”郭樸這時候舒展麵龐,笑得眼睛微彎。這話不好讓念姐兒聽,鳳鸞讓細雪:“帶大姑娘先上車。”

念姐兒等不得這一聲,小跑幾步追上二妹。

鳳鸞這裏和郭樸抱怨:“何家不來,滕家不說,難道去了滕家,我們是女家,主動提親事。”她又急上來,有了氣模樣。郭樸最愛看的,就是鳳鸞為女兒們上心的樣子,不把他放心上從來不怪,就是這個原因。

這些孩子們,不全是郭樸的。

他胸有成竹:“最近事忙少客人,你不要隻看著何家。文忠和我好,我許得中他家,可他夫人最近啾啾唧唧的,何將軍和她吵了三、四架,我上門去,還看了一回臉色。他們家,不許!”

“那就隻有二叔家,二叔好呢,滕大將軍和夫人也好,隻是他們不提,”鳳鸞麵色沮喪,一女要百家求才好,這就沒得挑撿?

當母親的沒了心情。

幸好還有郭樸這個好丈夫,說幾句話大門將至,他在影牆先停下步子,鳳鸞做客其次,女兒在先,隨著郭樸停下,麵上幾種心情閃過,有擔心,有關切……

“知道你丈夫帳下多少將軍多少校尉嗎?”秋風中,郭樸問起這個。鳳鸞心思一下子收不回來,支支吾吾道:“有多有少你別怪。”

郭樸敲敲她額頭,笑罵道:“我帳下有七員將軍,離將軍隻差一階的校尉有二十幾個。”鳳鸞張開嘴,敬仰的道:“倒有這麼多?”她小聲補充一句:“這下子出去有人陪喝酒,更不要家。”

郭樸隻含笑注視,鳳鸞心隻要在女兒身上,一閃神就想明白,驚喜地道:“原來,哦,是真的嗎?這些人哪些生得英俊,讓我想想,那個段將軍倒不錯,隻是家裏有汪氏,”

“年紀大了些吧?”郭樸忍無可忍地出聲阻止。鳳鸞訕訕地笑:“這倒也是,”她毫不氣餒又說一個:“呂校尉呢?你說過他年紀小,家裏有好幾個弟弟也要當兵……。”嬌紅嘴唇嘟起:“不行,我女兒不嫁當兵的。”

被嫌棄的忠武將軍問自己:“當兵哪裏不好?”丫頭們來催促:“姑娘們在著急。”郭樸攜起妻子,把謎底打破:“我是說,你不必發愁。要娶我女兒的人多得是,隻是我想,親事要許知己家,念姐兒不受屈,親家門上有什麼,還可以打上門去。”

鳳鸞眉開眼笑:“樸哥,女兒們有你,實在福氣。”郭樸躲開:“才說不嫁當兵的,現在福氣從你這小嘴裏出來!”

不管怎麼樣,鳳鸞喜歡了。坐在馬車裏,抱起念姐兒,撫著二妹,柔聲細語道:“父親多好,等下去到,要聽他的話。”

“要讓他聽話,讓他少吃酒。”二妹記得牢,是母親昨天晚上交待父親的話。她隻顧著嚷,郭樸在外麵咳幾聲:“你們母女的私房話,外麵不要顯擺。”

滕家很熱鬧,明天成親事,今天喜幔喜字都貼起來。孫季輔被滕為洵拉著大門上看人收拾,總是頭左搖右擺,心神不定。

“你怕什麼?”滕為洵指點家人貼喜花,再問孫季輔。孫季輔剛要說話,見郭樸照顧馬車過來,他顧不上什麼,轉身就往裏麵去。

馬車裏坐的,不用問是周氏。

滕為洵頭跟著擺一下,肯定是郭樸攜家帶口過來。看果然不錯,滕為洵緊走幾步,拉住孫季輔。孫季輔急得一甩他手:“喊上厚樸,咱們單獨說。”

“你先告訴我,怕什麼?”滕為洵急不可等:“你和他夫人怎麼了?三年她能不嫁?你用納妾的法子強占下她,她就那麼安分?”

孫季輔急著往外麵看,見周氏和孩子在下車。他臉漲得通紅,把滕為洵狠狠一推:“放手!”大步往後院子裏去。

滕為洵猝不及防,險些摔倒在地。手扶著旁邊牆壁站起,黑著臉轉過身,郭樸笑容可掬走到身後:“為洵兄,你兄弟成親,你這當大伯子的,怎麼苦著臉?”

“去去,還不是為你,”滕為洵揉著手,郭樸一愣,嘻笑道:“你這是結仇呢,明天思明成親,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收拾孫季輔去吧,他見你老婆就躲,”滕為洵有了主意,大門上周正不周正也不看,把郭樸扯住,對款款走進來的鳳鸞打個哈哈:“弟妹,我有話等不及,你們娘幾個自己進去。”

鳳鸞隻來得及行一禮,見這兩個男人去了。

新房是另外安排,滕思明搬到後院子裏住。滕為洵拉郭樸來,哈地一聲笑:“這下子四隻眼睛見麵,你們兩個人自己說,是把周氏弟妹裝葫蘆裏,不敢說怕她鬧,還是把她怎麼了?”

郭樸要捶他:“這是當哥哥說的話。”孫季輔掩耳側目:“虧你還年長。”

“我混在你們中間,學一學少年吧。”滕為洵甚至把門關上,光線一下子暗下來,手指著孫季輔,再指著郭樸:“今天不說給我聽,一個不要走!”

滕思明在旁邊笑,孫季輔先罵他:“不是你,我怎麼會幫他!”郭樸不願意了:“我也沒讓你那麼辦?”

“怎麼辦的?”滕為洵心急火燎,郭樸和孫季輔一起側看他:“咄,虧你還是兄長!”滕思明放聲大笑,才笑幾聲被自己哥哥沒好臉色地看:“休笑!讓他們說出來。”

忍笑的滕思明,先看郭樸,郭樸袖子一拂:“去!”再看孫季輔,孫季輔袖子重重一拂:“別問我!”

滕家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哈哈大笑,滕為洵手指郭樸:“你必有鬼!”滕思明指孫季輔:“你怕什麼!周氏嫂夫人都生下兩個孩子,除了孩子無事就跟著厚樸轉,你隻管說,有什麼受氣的,我今天給你撐腰子出氣!”

“你好大麵子,給別人撐腰,先看你自己的細腰杆吧!”郭樸很鄙夷。

滕二少一揮手:“拿酒來!”房門外侍候的人答應著,往前麵見滕夫人:“老爺和二爺後麵要酒菜。”

和鳳鸞說話的滕夫人撇嘴:“去對老爺說,忙得團團轉,他倒有閑心喝酒!”家人正要去,滕夫人笑著喊住他:“我說句話兒,你就當真。去廚房上要來送去,勸他們少喝,肯定孫將軍也在吧。”

家人還沒有什麼,鳳鸞紫漲著臉問:“哪一個孫將軍?”“宮中帶刀行走的中郎將孫季輔將軍,”家人見是通家好的郭少夫人,殷勤回答出來。鳳鸞眸子裏慌亂不少,亂草飛快占據心裏。猛然想到是在做客,隻是麵上紅霞一下子退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