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八章,無心出嫌隙,大少還擊(1 / 3)

很快到新年,大年初一是二妹的生日。年三十那天,郭樸帶著孩子們放鞭炮,鳳鸞在房裏收拾二妹生日的新衣服。

念姐兒七周歲,被歡樂氣氛吸引,纏著父母不肯睡。郭樸賣關子:“明天早起的孩子多給東西。”才把兩個孩子哄去睡覺。

夫妻兩個人鴛被沉酣,賣力地再呼喚一回小包子睡得正香。外麵有腳步聲,在這裏輕輕敲門:“細雪姐姐,開門來。”

上夜的細雪打開門,二妹先送她一個果子。細雪大喜:“給我的?”二妹踮起腳往她嘴裏塞,細雪措手不及,受寵若驚,二妹道:“吃吧,不許說話。”她小心翼翼往父母房裏去。

丫頭們沒當回事,任由二妹走進去。

床前擺著紅漆小幾,二妹一見眼睛發亮。上麵是兩大盤蓋著錦帕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她過來,就是睡不著心癢癢,二妹明天穿什麼,戴什麼,給二妹玩什麼?

家裏的東西,二妹是獨一份兒。

小手伸著揭暗紋折枝梅的帕子,郭樸翻了個身:“嗯哼!”二妹飛快跑出來,猶不走,在裏間門簾處露出腦袋,見父親還是睡著在。

回身先看細雪:“你吃東西!”細雪賣力地啃著,盡力不發出聲音。她心裏忽然不是滋味兒,拿下嘴裏的果子,再看看伸頭伸腦的二姑娘,覺得身後有動靜。

見念姐兒披著大紅金線繡雲紋的鬥篷,在門外站著笑眯眯。細雪糊塗了,這主意是大姑娘的,還是小姑娘的?

腦袋在簾子裏麵,小屁股在簾子外麵的二妹,又進去了。這一次她膽子大,眼睛瞅著父親,小手又去取東西。

因為眼睛隻看父親,手就顧不到。兩個盤子“叮當”響幾聲,郭樸從床上一躍而起,抓住女兒哈哈大笑:“讓我逮著一個。”再搖晃著女兒身子:“你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麼?”

“二妹要新東西,”二妹看手裏的,是一個新式樣子的玩意,往外麵喊姐姐:“快來,我拿到了。”

念姐兒笑眯眯過來,給父親行個禮,再不聲不響解鬥篷。郭樸忍俊不禁,見她解得不利索,放下二妹喊長女:“父親給你解。”

小身子飛過來,撲到郭樸懷裏,念姐兒嬌滴滴:“今天要守歲。”郭樸重複道:“要守歲,是啊,你們兩個小壞蛋。”

二妹把盤子裏東西全看過,再把她的新衣服,雪裏金出風毛的小襖頂頭上,在房裏跑了一回想起來,問父親:“我的新彈弓,我的新刀?”

郭樸才把長女大衣服去了,抱到被子裏道:“鳳鸞,你女兒來了。”鳳鸞迷迷糊糊抱過念姐兒,尋著女兒麵頰親了一口:“睡吧。”

二妹在房裏不肯睡,郭樸到東,她就鑽到西。郭樸使個當,裝著不去追她,坐床上喘氣。不到三十歲的忠武將軍裝腔作勢捶腰:“老了,”

二妹笑逐顏開跑近些,被父親按在手裏去了衣服塞在被子裏,喝道:“睡覺。”鳳鸞睡意朦朧中,聽到一句話:“再有多吃包子,這房裏呆不下老子。”

一個二妹,就滿滿當當。

新年鞭炮聲中,鳳鸞起來,打發兩個女兒去梳洗,悄聲來問郭樸:“你想兒子?”郭樸一愣,鳳鸞提醒他:“昨天夜裏還說多吃包子,”她難過地道:“你想了是吧?”

郭樸取一個紅包在手上,敲敲鳳鸞的額頭:“肯定會有,你不要難過,我也不急。”鳳鸞不相信:“人家都有兒子了呢。”

“你少和方少夫人在一處,”郭樸說到這裏,鳳鸞閃著黑眸也道:“你少和方大人在一處。”見郭樸要翻臉,鳳鸞笑靨如花,低低地道:“擔心你呢,外麵吃醉可怎麼回來?在外麵睡,怎麼能舒坦,以後吃酒,在家裏吧。”

郭樸又舒服了,陶醉在鳳鸞的軟語溫存中。不忘教訓她帶標榜自己:“我疼你,才聽你這些鬼話。”

不防鳳鸞袖子裏取出一張客人名單,笑嘻嘻遞上來:“這是正月裏請的人,你看看有遺漏,盡管告訴我。”

上麵把郭樸京裏認識的人,開了一個遍。郭樸心中更舒服,交給鳳鸞誇讚她:“真是我的好卿卿。”

轉過臉兒,交待鳳鸞:“你這是請人吃年酒,還有我們出去吃年酒的地方。”鳳鸞馬上問他:“去哪幾家?”

“外麵請也是有的。”郭樸隨口說過,鳳鸞不依地道:“不許多帶錢出去,雪災呢,人人節儉些。”

郭樸衝她一笑:“好,那就節儉。有請我的,我讓他弄幾個草根來咬咬算了。”鳳鸞嘟起嘴,丫頭們來回話:“早飯有了,可擺不擺?”

夫妻兩個人這才停下話。

初一來許多人,二妹過生日,不知道怎麼盡人皆知。二師兄曾行衝府上過年前送年禮,初一也送幾樣小孩子玩意來。

郭樸將軍再感慨一回:“夫人的麵子就是比我的大。”讓鳳鸞親自去曾府謝過,長陽侯府,大帥府上走一遍,奉節郡王府沒來往,就沒有去。

騎驢衝雪的蕭尚真,過年也沒回來。

一家人歡歡樂樂過年,元宵節那天宮中有酒宴,命婦們也到場,鳳鸞按品大妝,帶著孩子們進宮觀燈。

貴妃代中宮,不過行個禮就出來。不是那一般二般的人,是不能得貴妃接見。鳳鸞倒自在,和女兒們來觀燈。

一路行來花燈無數,獅子燈、繡球燈等,天上飛的都成燈,水裏遊的也成燈。錦簇花秀中,見一座小亭生輝煥彩,幾位貴夫人衣著錦繡在裏麵說笑。

鳳鸞勉強認得清,別人也知道她是誰。方少夫人在裏麵,歉意地一個眼風,繼續和她們攀談。鳳鸞自嘲,身上還有幾分不清楚的名聲呢。四下裏尋汪氏,隻尋不到,鳳鸞這才作罷。

滕為洵夫人招手:“過來。”她身邊是一個美人兒,眼睛水汪汪,鼻子如玉雕,穿著杏色對襟雪衣,鳳鸞含笑招呼:“弟妹。”

這是滕思明新娶的妻子謝璃珞。滕思明是郭樸結拜的兄弟,鳳鸞打起精神來周旋璃珞。又有些情怯,怕她和剛才那些夫人們想的一樣。

謝璃珞新媳婦害羞,說不上幾句話,就紅著麵龐一笑,很是溫婉。

二妹見過人就走開,兩個丫頭跟著一個人,還快跟不上,四周歲的二妹跑起來更撒丫子。

積雪中燈泛碧彩,把雪地映成琉璃盞。汾陽王長子程知節神氣地走著,尋找自己表兄弟,二妹忽然到了眼前。

兩個孩子數月未見,猛地怔住,再就認出來。程知節第一時間想起的,是豆芽菜哭聲可以動天驚地。二妹第一時間做的動作,是袖子裏取出自己的新彈弓,小臉兒繃著,腦袋裏還有父親的叮囑“尊卑有道”,眼睛迅速左右一掃。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左一帶,右一去,痛快淋漓地掃完地形。程知節看呆了,這眼睛黑的黑白的白,說不出來的爽利!

再下一步,見彈弓高舉當成刀,二妹小嘴兒裏一樣痛快淋漓:“接招!啊呀呀,”衝了過來。那衝勁兒,好似初行走的小鹿下山丘,又像一頭倔驢子。

程知節唯一想起來的,是轉身就跑。他身後跟著兩個隨從,以為是小孩子玩笑。笑著喊道:“小王爺,這不過是個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腳下生風的追在後麵。

小王爺每每回頭,就駭然,還在追。那就再跑!

廖易直從太後宮中出來,公主去見別的嬪妃,兒子媳婦皆有去處,他素來一個人慣了,今天又不打仗,貌似閑逛地賞著燈。

才看到一盞好燈,耳邊聽到腳步聲。燈後的樹旁,先衝出來一個男孩子,不過六、七歲。身上嶄新的殷紅五福捧壽團花鬥篷帶著風聲從身邊衝過去。

“好小子,跑得不錯!”廖易直喝彩,見他急忙而去。沒幾步,後麵衝出來一個小姑娘,身上豆綠色灰鼠襖子,頭上一枝石榴石赤金簪,一枝子金雀兒點翠步搖,都在搖搖欲墜。

小王爺正跑著,聽身後是尖聲:“放我下來!”回身見豆芽菜被一個瘦小中年男人抱得高高的,豆芽菜一雙小腳踢來蕩去,而那個男人程知節卻不認識。

程知節不假思索,轉身回去對著廖易直,拉開馬步,給他大腿上一拳,怒道:“把豆芽菜放下來!”

廖大帥多年不在京裏,京裏的孩子們雖然宮中行走,多不認識他。認得是二妹才抱起她,大腿上著一拳,居然還有些痛。

他不放二妹,對程知節瞪眼,看團龍衣服猜出來,廖大帥瞪眼道:“你老子姓鄭姓程?”程知節嘴裏“嘿哈!”,手下擺出一個勢子來,大聲道:“你是誰,放下豆芽菜!”

“豆芽菜?”廖易直哈哈直樂,把二妹多看幾眼,果然有幾分相似。二妹手裏有彈弓卻不打他,隻是拿小腳亂甩:“我要下來攆他!”

頭上簪子終於掉到地上。廖易直放二妹下地,伸手要去撿,二妹手更快,小手一抓往頭上隨意一插,把彈弓高舉起來對著程知節,忽然停下,對廖大帥仰起小臉兒:“祖父轉過臉兒。”

廖易直大惑不解,對著二妹頭上隨意插的簪子又要樂:“過來,我給你好好戴上。”二妹見他不答應,走到他身後推著他腰,把廖大帥推得轉過身,再瞪圓眼睛,高舉彈弓,程知節偏偏很懂她的意思,嘴裏“啊呀”一聲,拔腿又跑。

“看招,”二妹隨後追去,廖易直樂得不行,笑得回過身,見一個玉琢水晶般的孩子過來。郭樸的另一個孩子,念姐兒過來笑:“祖父,見到二妹沒有?”

廖易直回身看一眼,早就跑得不見影子。念姐兒還在身前不走,廖易直伏身逗她:“你來陪祖父看會兒燈吧?”

“好,”念姐兒果然伴著他走,看過兩盞燈,問道:“為什麼不讓父親去打仗呢?”稚嫩嗓音的話,廖易直聽著新鮮,和小姑娘說軍機,倒還頭一回,逗她道:“讓你父親留下來陪你不好?”

念姐兒認真的問:“那是不去了嗎?”廖易直不能對孩子說假話,道:“還是要去的,保家衛國,是他們的職責。”

粉妝玉琢的念姐兒泫然欲泣:“那為什麼又要去啊?”廖易直語塞,忽然明白過來,笑罵道:“你這麼刁鑽的孩子,隻有你父親生得出來!”他不甘心被個孩子問倒,道:“你是要他去,還是要他不去?”

念姐兒沒了話,隻是眼睛裏盈盈淚水看過來。廖易直吃不消,喊跟她的一個丫頭:“快送走,老子消受不起。”

腳步聲“噔噔”,程知節和二妹又跑回來。念姐兒歡歡喜喜:“二妹。”靈巧地道:“這是小王爺,快別追了。”二妹見姐姐在,才放下手中彈弓,對程知節喊一聲:“小王爺。”程知節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卻有得色:“不必行禮。”

廖易直正看得有趣,二妹把他身子又一推:“祖父轉過身。”廖易直依言轉個身子。二妹再喊姐姐:“看那邊!”

最後是丫頭轉過身子,所以大人背對著他們看不到時,二妹嘿嘿笑,手中彈弓舉起來,程知節一看不妙,拔腿直奔母親而去。

安希逸見他跑來,想迎上去,見後麵追的是二妹,他趕快走開。

汾陽王妃和鳳鸞、長陽侯夫人坐一處,正在說孩子們,見兒子不顧形象的跑來,當著人沒有麵子,汾陽王妃生氣地道:“看你,有客在,你這是什麼樣子?”

後麵又來一個瘦小的丫頭,鳳鸞窘迫之極,也說二妹:“又不像話!”給二妹理衣服,頭上簪子筆直朝天插在發髻上,拔下來重新插好,讓二妹來行禮:“這是王妃。”

二妹乖乖行禮,汾陽王妃麵子找回來不少,和氣地道:“起來吧。”鳳鸞最後讓二妹見過程知節:“小王爺。”

“小王爺,”二妹還是乖巧,程知節又得瑟:“不必行禮,”拖長了音:“不必了。”在母親身邊最安全,他就呆在汾陽王妃身邊。

豆芽菜還要行禮,程知節得意洋洋。

大人們說著話,見一盞新的宮燈出去,互相邀著去看。孩子們落在背後,二妹立即彈弓高舉,程知節大喊一聲:“母親,”汾陽王妃回身,見孩子們沒什麼,又繼續去看燈。

晚上回家,二妹告訴父親:“我見到小王爺,對他行禮了。”郭樸很是欣慰:“真是好孩子。”

二妹再把彈弓掏出來給父親:“修修,砸到樹上破了皮子。”郭樸不以為意地修好,親自送二妹回去睡覺。

回來鳳鸞誇他是個好父親,郭樸撲到床上:“我把你這個調皮搗蛋的娘一頓好打!”鳳鸞在他懷裏格格笑:“冤枉好人。”

“還好人?我問你怎麼帶的女兒?在禦花園裏追著汾陽王小王爺打,多少人都看到。”郭樸說出答案,見鳳鸞擔憂,忙哄她:“沒什麼,要有什麼,不是還有安思複。”他壞壞的一笑:“這是在他家裏惹出來的事,有事全找他。”

再來扯鳳鸞衣服:“多吃包子出來,可千萬不能這麼淘氣。”

別人家裏熱鬧過新年的時候,楚藏用在獄裏過年。外麵的鞭炮聲傳到獄裏,他不由思念家人。

這事情真是背!集會那天晚上,不少人看到像楚將軍也還罷了,還有幾個人到他家裏去找他,見他不在,就在家裏一直等著。

也可以說去青樓,又是不巧,幾個相好的姑娘,那天晚上全被人包。楚藏用找不出理由,隻能不說話。

過了幾堂,他一個字不說。對他,沒有用刑。楚藏用心存僥幸,還有寧王殿下在。

木門重重打開,一個獄卒送飯進來。楚將軍在這裏飯菜一直不錯,有雞有魚有肉有菜,還有一旋子酒,再就一大碗飯。

他舉筷吃飯,吃了幾口飯中出現一物。楚藏用拿起來抖去飯粒,他沒有惡心,而是驚心!這衣料,是妻子衣服上的一角。

再瘋狂地扒開雞、魚和菜,果然,裏麵找出來兒子的一件小東西,女兒的一件小東西。楚藏用直了眼睛!

他無話可說!

一個下午,久久在牢裏散步,又歎氣!淚珠子掉落隻幾粒,仰麵聽外麵鞭炮聲,隻覺得留戀又親切。

楚將軍在當天晚上自盡!

這個消息傳到寧王府中,是管監獄的大人即刻去報信。寧王聽信後,摔了一套上好的古董,大步出來,親自要去看楚將軍怎麼死的。

顏師道在這個時候走出來,攔下暴怒的寧王去路。寧王不理他:“別管我!”兩個人正在爭執,宮裏來人,傳寧王進宮。寧王殿下,徹底冷靜下來。

皇帝在宮中見他,劈麵就問一句話:“他一直喊冤枉,怎麼會自盡?”寧王在進宮的路上早有準備,戰戰兢兢道:“請父皇相信兒臣,楚將軍一定是冤枉的!”

“算了,冤枉也罷,不冤枉也罷,他這一死,多少話都不用再問。”皇帝陰森森地道:“我知道有人看廖易直不順眼,遼東王謀反,不就是一個例子。好好的人,他為什麼要反?”再揮手:“去吧,以後好自為之!”

貴妃當天聽到皇帝這幾句話,絲毫不受幹擾的泡她的茶,這是外國新貢上的。

皇帝雖然不再追究,可朝野上下還是謠言紛紛。楚將軍為什麼自盡?是殺人滅口還是為表他自己忠誠,不會泄漏秘密?

此事成為疑案。無人敢猜寧王,心裏都想著他。寧王殿下回去大發一通脾氣,也無可奈何。

二月春暖花開,王公貴族們是最早換上春衫的人。在家裏看幾點新綠出頭,再看去年燕子回來。難得有春雨,穿上木屐去遊船,行人也成一方景致。

酒樓歌舞多,全是不歸人。愛玩的人賞春遊春,外加春心動,銀子流水般往這些場所去。

郭樸一早起來,見邀約的有七、八張貼子。不能一處不去,摸摸衣內還有二百多兩,喊上南吉帶馬出去。

二妹才脫小襖,歡快似一頭小鹿,來尋他不見,回去告訴母親:“說有人請,就出去了。”鳳鸞默默不語,看著丫頭們把一家人春衣全取出來,鄭克家又來坐了一會。

郭樸深夜才回,他要沒要事,是幾乎晚晚必回家的人。見月亮樓頭掛,起來推辭要走。年前新認識的一個進京候補官兒杜知古跟上來,嘴裏酒氣噴在郭樸麵上,他低聲道:“家裏錢沒收到,郭兄這裏借幾兩銀子用用。”

郭樸慨然答應,問多少錢,也覺得不多,杜知古相中一個粉頭,要借三百兩銀子用。下樓遇到楊英,大步過來:“我到處找你,我家裏來信說遭災,過一個年錢用得精光,你借三百兩銀子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