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九章,一心隻求私房錢(1 / 3)

月下見佳人,固然心喜;月下見財主,也一樣心喜。開門的媽媽滿麵春風,再看在他身邊站的郭樸,普通綢衣,一般有玉佩。

開門第一眼的衡量,雪娘的母親王婆子取中的是方嚐清。方大人為今天晚上搶郭樸風頭準備又準備,而郭樸則是隨便一件半舊衣裳。

又有事先交待的話,方大人入選。

而方大人,則為這小院迷醉。雪白的不知名花卉,飄著異香沿牆而上。月光如流水,分明不會動,卻緩緩遊轉著。

此情此景,必有佳人!

一個雪白衣衫的少女,是個少女,她沒有做婦人裝扮。而且一襲白衣,上麵繡著黃花紅花蘭花紫花,還可以見到底色是白衣。

那白盈生生,隻是入人眼。雖然有或幹黃花紅花蘭花紫花,那雪白更顯眼。

暗娼弄成這種模樣,方二少徹底迷醉。見少女微抬起麵龐,月色輕輕似撫摸在她麵上,汗毛細茸茸的,居然還沒有開臉。

郭樸覺得自己銀子花得太值,要說他為什麼這麼做,就是和鳳鸞鬧別扭無處發泄,找這些人一個接一個的來出氣。

少女宛轉低聲說著什麼,郭樸沒有聽到。他也不需要聽到,因為他就此走人,人人皆大歡喜。

方嚐興不再需要他,方二少急步上前挽住少女的手。她既然是小家碧玉模樣,方二少不做粗魯人。

兩個人輕聲細語入簾櫳,方二少不擔心身後的郭樸。大少是個知趣人,會知道怎麼做?

王婆子見到一對人眼對眼,在後麵出力係住郭樸,殷勤地問:“有酒,有江南才來的好菜,喝幾杯去?”手指的是別處。

郭樸知情又識趣:“我別處去。”帶著南吉出來上馬,在馬上回身看小院,他含笑誇獎南吉:“辦得好!”

南吉被誇得紅著麵龐:“奴才敢不盡心盡力。”主仆兩個人打馬回來,算算時辰,才隻二更一刻。

郭家的簾櫳內,鳳鸞還沒有歇息。她心裏似乎有什麼係著,隻是不睡,又不時往外麵看。郭樸身影才上院門,鳳鸞輕奔出來。

輕柔月色灑在鳳鸞身上,她是家常的水綠色舊衣,麵龐微仰著很有希冀,郭樸輕輕笑著,外麵再好的女人,也不如鳳鸞一分。

夫妻在月色下重歸於好,至少表麵上是這樣。月如輕煙,薰染上他們的心。郭樸不顧什麼,摟住鳳鸞先親了一口。

丫頭們知趣地避開,閃入兩邊廊下。郭樸和鳳鸞含笑攜手入房中,放下門簾的那一時,鳳鸞低低的吩咐聲傳來:“打水來。”

水送上去,鳳鸞不要別人。她親自給郭樸擦拭麵龐,聞聞他衣上香氣,微嘟著嘴擰身子不依,郭樸不解釋,隻是柔聲地笑:“來,我們去換衣服。”

其實是脫衣服。

月華從窗戶而入,鳳鸞剛才看月色,窗欞半開沒有關。主人入房,丫頭們沒有過來沒人照顧。月色肆無忌憚地照進來,在床前灑下片片銀輝。

春夜如夢,夢醒時依然美好。郭樸懶懶散散,本來想睡個懶覺。二妹在窗外叫起來:“父親,起來練武。”

郭樸無奈起來,披衣先出來對小女兒虎著臉:“你成天就知道這個,你怎麼不是個男孩子?”二妹嘻嘻笑,反正是不怕他。扯著父親到兵器場旁,二妹吃力抱過郭樸的重劍,郭樸忍不住要笑:“好,力氣又長了!”

再教訓她:“打人可不是本事!”二妹眼珠子轉著問:“學功夫不是為打人?”她歡天喜地:“我知道了,是為防人。”

郭樸又要笑:“是防身,不是防人。”他疼愛地拍拍二妹的頭,好言好語:“出門做客不許亂打人,打人怎麼樣?”

“就不教了,要學姐姐去念書。”對於愛動的二妹來說,像姐姐那樣坐著不動念書寫字,是最痛苦的事。

就念書這件事,她還會貧嘴:“我叫郭思淑。”郭樸大樂。

鳳鸞出房門,門旁念姐兒又在這裏坐著。給她單獨打的紅漆小幾擺著,念姐兒雙手握書在幾上,嗓音稚嫩又朗朗。

院中槐樹下,二妹和父親在對打。鳳鸞滿心裏歡喜看著,覺得家裏又恢複安寧。可是不代表,她會就此放過去。

人心,如海底針。女人,很多愛想。對鳳鸞來說,退一步,就失去全部。她還沒有兒子,萬一有什麼,來的人如汪氏那樣壞。為著孩子,為著自己,她不會像以前那樣放任。

郭樸和二妹過來,都是滿頭大汗。念姐兒在這個時候放下書:“我餓了。”鳳鸞一手扯著一個,對郭樸嫵媚地笑著,同進房中來。

按理說這就應該風波過去,可這是人,不是一個物件兒。喜歡的時候拂拭一下煥然一新,不喜歡的時候放旁邊它也不會生氣。

早飯後,郭樸在房裏看書,鳳鸞在旁邊管家。告一段落的時候,鳳鸞為郭樸換過茶,郭樸笑道:“多謝想著。”

他沒有想到,下麵還有話。

鳳鸞打迭起好笑容,慢慢問郭樸:“今天不出去?”郭樸想想,方嚐清今天或許要找自己。新人成就好事,有時候也需要和媒人分享分享。就道:“有人找,就出去。”

房中氣氛一滯,郭樸動動身子,還是沒有解釋。他自問對鳳鸞百般照顧,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夫妻不和全是鳳鸞的錯。他的以為,鳳鸞想一想過上幾天就會好。

女人,是這樣的?

鳳鸞胸有成竹,接下來的談話很是流暢:“你身上還有錢,為什麼又要錢?”她說得笑容滿麵,又有心平氣和,郭樸也心平氣和回答:“現在還有。”

“你外麵總是有錢的,”鳳鸞嫣然說過,郭樸抬起頭,覺得鳳鸞這笑容,總看著有幾分狡黠。狡黠出現在鳳鸞麵上,對郭樸來說太新鮮。鳳鸞在他心裏,從來不是小狐狸。

他忍不住微笑:“你要說什麼?”鳳鸞還是笑:“我覺得我說得對,隻是你未必答應。”郭樸莞爾:“你說得對,我就答應。”

鳳鸞不再客氣,對他孩子氣的一笑:“這幾天和你生氣,不怕你笑話,我問過好幾個人,她們說自己丈夫月月用錢,都不超過三百兩。”

“哦,你問的哪幾個?”郭樸認真一下。鳳鸞躊躇過,才回答:“滕家嫂夫人,方少夫人,何夫人。”再有些難為情的道:“長陽府裏嫂夫人,我還沒有去問。”

郭樸嚇了一跳,想發火:“你怎麼能這樣,這不是丟人?”鳳鸞無辜的道:“她們平時也問我,我也都回答。”

“問你什麼?”郭樸開始留心,放下書擺出長談的架勢。鳳鸞對自己很滿意,她從沒有這樣認真想過這事,拿出今天的辦法來。

回答的話全是真的,是夫人們背後會說的話:“就是孩子們如何,再就是你們如何?”郭樸板起臉:“說我們什麼?”

“何大人前幾時不回來,何夫人天天來問我,說你出去沒有,什麼時辰回來,說要是你們在一處,她可以放下心。”後麵一句話是鳳鸞為何夫人粉飾,何夫人的原話其實是問鳳鸞:“有人說他天天吃花酒,郭大人也在?”

郭樸哼一聲:“就不會是公事?”鳳鸞心裏想,天天是公事?但是她嘴裏沒有說,繼續道:“怎麼你月月要花這麼多錢?”

郭樸語塞,手一揮:“你別問了。”鳳鸞笑眯眯:“你看你,又不喜歡。”郭樸啼笑皆非,重打笑容:“沒有不喜歡,你繼續說。”

“那我說了?”鳳鸞笑容中又有幾分說狡黠不狡黠,說虛浮不虛浮的東西在。郭樸歎一聲:“你說吧。”

鳳鸞輕聲問:“要是別人借錢,你以後拿借據來,”郭樸嚴詞拒絕:“這不可能!”鳳鸞毫不氣餒:“我管家裏的錢,想來想去沒有錯。一不會所有人不給借據,實在好的人你不要借據,總要對我說一聲,我添上這一筆,日後還回來再消去,可好?”

當妻子的管自己家裏的錢來去帳,難道這也有錯?麵對鳳鸞始終的不急不躁,郭樸隻覺得春風如沐吧,說不上。明知道她想弄清楚自己錢怎麼花,方便她心裏清楚,或者以後卡自己的錢,郭樸還是氣不起來。

他還有微笑,而且隻能答應。夫妻相處,難道一個不能問另一個?

郭樸點頭:“好。”這就告訴鳳鸞:“楊英借了三百兩,我想兄弟一場,送他三百兩。還有那個等官兒的朋友借了兩千兩,”

“我就知道你外麵是有錢的,”鳳鸞溫溫柔柔說出來,郭樸閉上嘴。夫妻有一時沒有說話,鳳鸞再問:“你身上還有多少錢?”郭樸數給鳳鸞看:“就這麼多,”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還有幾十兩碎銀子。

鳳鸞明知道郭樸不夠,可想想那送到麵前的信箋和信裏的頭發。她還是那句話:“請客在家裏請,你喜歡怎麼請就怎麼請。外麵借的錢,我給你添上這一筆,餘下的,你總是足夠的。”

郭樸在這種時候,總不能說朋友請喝花酒,有時候花錢多。鳳鸞珍惜他,郭樸也珍惜她。他默然過,忽然一拍桌子,把鳳鸞嚇一跳,郭樸自己笑起來:“你就實說吧,你想怎麼樣?”

“你外麵還有錢!”鳳鸞說得斬釘截鐵,郭樸半開玩笑道:“要是我借的呢?”傷心,一下子出現在鳳鸞麵上。這傷心來得這麼快,快得郭樸心中不忍。下一句話,他更不知道說什麼。鳳鸞輕輕地道:“你為去那種地方,還借人錢?”

郭樸沒話說。鳳鸞坐在錦榻上,眼睛看著別處,道:“以後按月給你五百兩銀子,少出去多在家,有事情對我說一聲兒,那種地方,不許你再去!”

不許你再去!難得鳳鸞會說這種話。她從成親後,對郭樸百依百順。要說不依順的時候,就是當兵當官這兩條。軍中反戰,不止她一個人。要說反戰,太多人都不喜歡打仗。他們不喜歡的,不僅是自己人不打仗,而是把敵方也疑問進去,為什麼喜歡侵略人?

有這種疑問的,不在少數。疑問歸疑問,鳳鸞沒辦法時,也隻能接受。

百依百順的她,不得不拿出這句話:“不許再去!”說過見郭樸沒有回話,鳳鸞壓著心中的不安,盡量再從郭樸的出發點想一想,自己出神道:“實在有人請你去,你就去吧,我也擋不住。”

她再沒有話,低下頭做自己的事。

郭樸一個人沉思,並不是一定要去。去,打著有朋友的旗號,其實多是自己對自己說的理由。鳳鸞的帳他很清楚,而且鳳鸞沒有算錯。

請客家裏請,借錢家裏入帳,外麵吃飯還能花多少錢?當妻子的不能過問丈夫花錢?郭樸想想,也沒有道理。

他負手到窗前看春色,打定主意先答應,以後自己手裏放私房錢算了。他不是玩青樓玩慣的人,卻是玩慣的人。回身先答應:“好。”再取笑:“以後外麵要請的客,回來找你要錢。”

鳳鸞又驚又喜,起身抱住他,麵頰貼在他胸前,柔聲道:“樸哥。”郭樸緩緩撫摸她的頭發,笑問道:“這下子可以不用生氣了?”

“是你和我生氣,”鳳鸞嘟嘟嘴,一旁幾上放著郭樸的馬鞭子,他每天就這麼拎著回來,昨天晚上也不例外,就是放的時候輕許多,不像前幾天“啪”地一聲,是摔在幾上。

郭樸道:“我看還是放著吧,讓丫頭們收拾不許動它,幾時你再和我胡扯話,不用到處找。”鳳鸞嬌嗔:“我行得正,怕你這個?”郭樸聽得出來鳳鸞話裏的意思:“我行得不正?哼哼。”

下午方嚐清果然讓人來找,郭樸帶著他的一百多兩銀子出門,臨走再給鳳鸞看看:“你可以安心,就這麼多錢,用光了本月我不找你要。”

鳳鸞雙手合十:“謝天謝地,總算可以把你盼回來。”郭樸心中溫柔上來,鳳鸞為什麼這樣對他,還不就是想他在家裏。

他出去沒多久,方少夫人過來,她是個天天來打聽消息的。關切地問:“還在生分?”鳳鸞嗔怪道:“早就不生氣。”方少夫人也雙手合十:“謝天謝地,你們好了,我就放心。”又問鳳鸞:“有什麼法子?”

鳳鸞很有自知之明,老老實實地道:“和他說了說,”隻挑一句話說出來:“我說要見長陽侯府裏的嫂夫人,他就沒話說。”

“怎麼會怕她?”方少夫人不相信,鳳鸞告訴她:“不是怕嫂夫人,是樸哥怕我說他的糗事出去,我呀,嚇一嚇他,這不,他怕的應該是小侯爺。”

安思複明白有話:“有事,來找我。”

方少夫人羨慕地道:“我們家那一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鳳鸞顰眉為她想想:“也不一定,總有怕的人。”

方少夫人想了一圈,也不知道方嚐清怕誰。她沒有這樣的思維,想不到一些事情。看著她去了,鳳鸞心裏總有悲涼感。有一些東西,總要在自己手裏。

看院子裏春花搖曳,兩個女兒跑著在玩。想一下郭樸幾時才回來,就見郭樸往這裏走。鳳鸞在這一瞬間動了許多心想,不會自己上午一番話就把郭樸說動。驚喜地迎上去,郭樸攬住她:“晚上不出去,你有話,隻管來理論。”

鳳鸞吐出一個字:“哦?”郭樸笑得很開心,手指輕點她鼻子:“冤有頭,債有主,我報完了仇,可以回來尋你事情。”

“報完了仇?”鳳鸞不明白,不容她明白,郭樸丟下她去找兩個女兒:“多念書,過來念書。多撕書,過來打拳。”等二妹一身汗水到身前,郭樸又要黑下臉:“你是個男孩子嗎?天天這樣。”

念姐兒笑逐顏開:“二妹和弟弟差不多,她會陪父親打拳。”鳳鸞想起有二妹時念姐兒問自己:“一定要男孩子?”

二妹猴住父親:“給我做男孩子衣服!”

轉眼三月三到,家家都去遊春。鳳鸞事先打聽孫夫人在家,對郭樸說不去遊春,隻把兩個孩子給他帶去。

等郭樸父女出門,鳳鸞帶上細雪,往孫夫人家裏來。孫家住哪裏,鳳鸞事先也知道。原本她舒心暢意過日子,心情好的時候,許多事情可以忽略。

這一次的事情和上一次虞臨楓出現,在鳳鸞心裏都會動搖到她的家庭,她不拘什麼法子,不定要去弄個明白。

她下定決心還是她,不會變成別人的性格,但是決定很認真不變。

車在孫家門口停下,鳳鸞多少有些麵上發燒,可有一件事她不弄清楚,不是睡不著,而是不服氣。

門上人見一個少婦扶著丫頭過來,問是郭家,理當回答:“您門房裏候著。”鳳鸞心裏忐忑,怕孫夫人聽到是自己不見。

正在想主意,見孫夫人匆匆而來。孫夫人林氏心花怒放,第一句話就是:“你總算明白過來。”鳳鸞借著這句話拜了一拜,林氏的第二句話又被招出來:“不必謝我,我們照顧你是理所應當。”

鳳鸞心裏那個後悔,早就應該來拜林氏。隻是孫季輔提親的事,算是鳳鸞自以為的不光彩事,她以前沒想到會來。

起身含笑:“我理當來謝,隻是我才知道,樸哥以前就對我說,怎麼你也不對我說?”

林氏十分開心,同著鳳鸞往裏麵去,一五一十告訴她:“不是我們不說,是郭將軍不回來,我們說了怕你不信。”

鳳鸞忽閃著眼睛,心裏猜測嘴上裝著什麼都知道:“你還瞞我,是樸哥不讓你說才是。”那三年裏,郭樸不在家,難道祖父和母親都不在。

林氏的話被套出來,她謹慎的地方,是在房外不說。孫氏夫妻自以為是大功臣已久,今天鳳鸞來道謝,好似盼星星到了手。

孫季輔因為有求親的那一出,又挨了一巴掌,對鳳鸞來道謝也覺得尷尬,早就不盼著。林氏一個人盼得凶,哪裏還會謹慎。

讓丫頭帶細雪去坐,林氏獨和鳳鸞在房裏,帶著千勸萬勸道:“你不要生郭將軍的氣,你外省裏走半年,不要說是他,是個人都會有疑心。他心裏有你,沒去軍中的時候就托給我們老爺,我們看出來你是個好姑娘,怕你嫁人才有那一出子,你千萬別往心裏去,也不用太感激,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應當做的事。”

鳳鸞氣得一時怔住,來前準備做得充分,飛快轉過笑臉,笑逐顏開把郭樸罵一頓:“我就說他怎麼這麼信我,前幾天有件事別扭,他埋怨我不相信他。我就納悶又不好問他,他相信我嗎?”

“他怎麼不信你,你做什麼我們看著,一封一封的信告訴他,他能不相信?”林氏笑得合不攏嘴,又誇鳳鸞:“你呀,是個好的。他考驗你,也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