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夢朝容蓉露出一抹虛弱的淺笑,隻是這朵笑容還未在她的臉頰綻放開,雲千夢便又擰緊了秀眉,額頭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入鬢發間,待這陣疼痛過去,雲千夢沙啞著聲音開口,“喬影,你快去打探王爺的消息。”
“王妃,卑職絕不再離開王妃。”喬影卻是固執地不肯離去,上次的事情已經在喬影的心中投下了陰影,雖知容家大小姐真心對待王妃,可王妃此時體弱,喬影心中始終不放心。
“快……去……”麵對喬影的固執,雲千夢眼中射出一抹淩厲的光芒,咬著牙齒催促道,渾身已經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了起來。
容蓉何等的聰慧,豈會看不出喬影的擔憂?可看著雲千夢心頭依舊牽掛著楚飛揚,容蓉心疼這樣堅強重情的女子,便對喬影保證道:“快去,夢兒這我有,你且放心。我在,夢兒在。”
“是。”喬影不忍雲千夢跟著著急,隻能應下,念念不舍地看了看雲千夢,這才起身出了暖閣。
而喬影的腳步剛踏出院落,卻見容雲鶴滿麵焦急地立於院外往院內看去,神色見的擔心顯而易見。
而此時容雲鶴的身上隻披著一件薄衫,可見是剛得到消息,連衣衫也顧不上穿戴整齊,便急急地奔了過來。
雲千夢此時正在危險的關頭,喬影自是顧不得與容雲鶴寒暄,隻匆匆地朝他福了福身,便打算繼續往外走去……
卻不想,她剛走出兩步,便被一臉著急的容雲鶴攔住了去路,“喬影,王妃情況如何?怎麼會提早生產?是不是受了刺激?”
一連串的問題瞬間字容雲鶴的口中迸出,喬影此時卻沒有心情一一回答,隻快速地說道:“容公子,王妃正等著王爺的消息,可否讓卑職先去打探消息?”
聽到雲千夢撐著一口氣便是為了等楚飛揚的消息,容雲鶴立即移動腳步往牆邊站去,更是催促著喬影速去速回,連自己的雙腳早已陷入青石路旁的積雪中也沒有發現,竟就獨自一人站在原地,癡癡地等著裏麵的消息……
內室中,穩婆指揮著婢女將盛滿熱水的銅盆放在架子上,自己擰幹一條幹淨的帕子來到床邊,輕聲開口,“太子妃,您還是出去吧,這裏有奴婢們。你現在是待嫁之身,可是不能沾染汙穢之物的。”
卻不想,容蓉竟從穩婆的手中接過帕子,輕柔地為雲千夢逝去臉上的汗珠,這才低聲對穩婆開口,“不必,我要在此守著她。更何況,我也是女子,女子生產這般神聖的事情,又豈能用‘汙穢’二字形容?若是我再聽到此話,立即將她驅除出太子府!”
穩婆一聽驅除出太子府,臉色驟然一變,再也不敢多言,隻管做著手上的事情。
說著,容蓉用力地握住雲千夢的手,為雲千夢打氣道:“夢兒,你要堅持,楚王定不會有事的,你和孩子可還在等著他回來接你們呢。他又怎麼忍心丟下你們呢?你可一定要堅持住,我還等著做孩子的幹娘呢。”
語畢,容蓉眼底浮上一層薄霧,想起進門前穩婆的話,容蓉心中越發擔心,卻隻能咬牙忍住眼中的淚水。
“嗯……”一聲嚶嚀聲自雲千夢的口中溢出,此時的雲千夢隻覺胎動越來越頻繁,漸漸超出了她所能夠接受的範圍。
一名穩婆鑽進被中,時刻注意著雲千夢的狀態;一名穩婆坐在床內側,雙手撫摸著雲千夢的肚子,似是盡量在幫她調整胎位;第三位穩婆則將雲千夢雙手綁在床頭兩側,以免雲千夢痛到極致時弄傷了自己,並在雲千夢的口中塞入了一塊軟木,與容蓉一起陪同雲千夢。
鬥轉星移,一夜極快卻又極慢地過去了……
對於平常人而言,這一夜不過是睡了一覺,可雲千夢的這一夜卻是在痛苦中渡過。
而這一夜的翻過,卻沒有結束雲千夢的痛苦。
整整五六個時辰過去了,孩子依舊在雲千夢的肚子裏,沒有半點冒頭的趨勢。
此時的雲千夢早已將力氣用盡,整個人癱在床上,明顯是出氣多進氣少,臉色蒼白如透明的露珠……
“快……快給王妃灌人參茶……”穩婆見雲千夢眼神不對,隱隱然有翻白眼的跡象,立即朝守在暖閣的婢女們喊道。
幸而這一切早有準備,隻是轉眼間,婢女便端來已被溫熱的人參茶。
容蓉與穩婆扶起雲千夢的頭,將碗沿湊近雲千夢的唇邊,讓她喝了大半碗的人參茶。
容蓉見雲千夢半碗人參茶喝下去依舊沒有太大的起色,整個人急得滿頭大汗,眼底淚光打轉,輕拍著雲千夢的臉頰大聲對雲千夢喊著話……
“王妃。”這時,喬影的身影衝了進來。
看到雲千夢半昏迷的狀態,喬影猛地跪倒在床前,大聲呼喊著,“王妃,卑職回來了,卑職得到王爺的消息了,王妃,您醒一醒啊,王妃……”
雲千夢隻覺自己在仙霧繚繞中走了一圈,突然耳邊響起一陣哭喊聲,將她喊醒了,雅致的秀眉微微一擰,雲千夢幽幽地睜開了雙目,有氣無力地開口問著,“你說什麼?”
見雲千夢醒來,眾人心中一喜,喬影更是喜極而泣道:“卑職方才已經接到消息,說是王爺大勝。王妃,王爺勝了,隻是……”
說到這裏,喬影突然停了口,有些不敢再往下說。
“隻是什麼?快說……”雲千夢心頭焦急,最擔心自己的噩夢會成真,現在恨不能起身親自前往京城。
“隻是……隻是王爺受了重傷,此時昏迷不醒。”語畢,喬影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你說什麼?”雲千夢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身體內竟是突然湧上一股力氣……
“王妃,快,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再加把勁,快了、快了……”這時,始終注意著動靜的穩婆終於高興地驚呼出聲。
雲千夢則因為楚飛揚昏迷不醒而有了力氣,雙手緊緊拽著布條,微揚起頭,雲千夢咬緊牙關拚盡自己體內最後的一絲力氣……
“哇哇哇……”嬰兒的啼哭聲直衝雲霄。
“生了,生了……”
雲千夢卻是在這一片歡呼聲中,沉沉地陷入睡夢中。
幾名婢女手腳麻利地為雲千夢擦拭幹渾身的汗水,又替她換上幹爽的衣衫,將床上已經髒掉的被褥換去,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軟榻上沉睡的雲千夢抬上床。
而容蓉則是愛不釋手地抱著剛剛出聲的孩子,滿心滿眼的都是一片慈母的愛憐。
隻見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碰觸孩子柔嫩的粉唇,見睡夢中的孩子居然無意識地張開無牙的小嘴,容蓉笑得開心不已,時不時地俯下臉蛋親吻孩子一番。
“太子妃,該喂奶了,還是讓奴婢抱給奶娘吧。”婢女見容蓉這般喜歡孩子,也跟著無聲地笑了起來,隻是孩子出聲許久尚未喂奶,怕是早已餓了,這才出聲提醒。
容蓉有些舍不得地將孩子交給婢女,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們照顧好孩子,這才讓人將孩子抱了下去。
隨即容蓉站起身走到床邊緩緩坐下,看著躺在床上沉沉睡覺的雲千夢,心中湧上一股心疼,不由得伸出手為雲千夢掖了掖被角。
這時,喬影抱著吃飽的孩子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在窗內,這才小聲地對容蓉說道:“容小姐,讓您跟著受累了,卑職已讓小廚房準備了些吃食,您一會用一些吧。”
經喬影這一提醒,容蓉這才發現外麵天色早已大亮,前一天還下著大雪,今日卻已放晴。
這讓容蓉不由得回頭看了窗內酣睡的孩子一眼,低聲笑道:“這小家夥,定是個小福星。我就不留下用膳了,早點回去歇息會,晚些再來看夢兒。”
見容蓉不似是推脫之詞,喬影恭敬地答了聲‘是’,隨即親自將容蓉送出了院子。
被溫暖的陽光籠罩在其中,容蓉這才想起過去一夜的辛苦,正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卻被立於院外的那抹挺拔身影嚇了一跳。
“雲鶴,你怎麼在此?”容蓉立即走上前出聲問道。
隻是走進容雲鶴,這才發現他身上竟隻著單衣,容蓉忙解開身上的大氅為他披上,同時將手中的小暖爐塞進容雲鶴已經凍僵的雙手中,忍不住地輕責道:“你在此處占了多久?外麵這般寒冷,你竟然也不多穿些。”
說著,容蓉忙回頭囑咐婢女趕去廚房準備薑湯,又讓人準備熱水讓容雲鶴泡澡,關愛之意讓人心暖。
“姐姐,她可渡過危險了?”雖然在外麵聽到了孩子的那一聲啼哭,可關於雲千夢的情況,容雲鶴卻是一無所知。
見容雲鶴在此時,心裏竟還不惦記他自己,容蓉忍不住地低斥一句,“呆子!”
隨即,便見容蓉替容雲鶴拉攏身上的大氅,姐弟二人一麵往回走、一麵將雲千夢大體的情況告知容雲鶴。
一縱上百人的人馬,護著一輛馬車從西楚京城往北方疾奔而來。
領隊的是楚飛揚的貼身侍衛習凜,隻見習凜滿目肅穆地盯著前方的路,卻時不時地滿眼擔憂地轉頭看眼身後的馬車,心中忍不住地歎出一口氣。
當日王爺一時不察被辰王鑽了空子,卻不想運氣極差,常年使用的佩劍竟在關鍵時刻被辰王砍成兩段,幸而王爺反應敏捷閃過了致命的一擊。
盡管如此,辰王手中的劍卻從王爺的左肩一路劃到右腰處,若非及時找到聶懷遠醫治,隻怕王爺早已……
可即便身受重傷,王爺卻的心中依舊掛念著王妃,硬撐著在昏迷前要求前往北齊見王妃,直到老王爺含淚答應了他的要求,王爺這才昏厥了過去。
隻是,這一昏厥,卻是從大戰後持續到了現在,每每看著依舊處於昏迷狀態的楚飛揚,習凜的心中便疼痛難以,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見馬車在雪地上行駛地十分穩妥,習凜這才放心地轉過頭來,繼續看著前麵的路,按照楚飛揚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北齊。
隻是,算著日子,王妃應該已經生產完畢,不知王妃是為王爺添了一位小郡主,還是一位小郡王。
思及此,習凜竟又傻傻地笑了起來,隻覺刮過臉龐的寒風也是這般的溫柔可親。
雲千夢生產完大病了一場,整整病了十日才緩緩好轉。
隻是終究是傷了身體,身上始終無力,雙臂更是連自己的孩子也抱不起來。
容蓉大感焦急,忙請禦醫為雲千夢把脈開藥,服用了多日的湯藥後,雲千夢的身上才漸漸恢複了力氣。
今日終於能夠坐起身,第一次將自己的孩子抱在懷中。
容蓉讓婢女們放下端來的補品,自己坐到床邊,伸出一根手指輕觸孩子柔嫩的小臉,笑道:“夢兒,你看這孩子多漂亮,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如天上的繁星,像極了你的眼睛。”
容蓉與楚飛揚並未有過太多的交集,以往見麵亦隻是君臣有別地分開而坐,因此對於楚飛揚的容貌隻限於長得俊美,至於具體的五官卻完全沒有印象。
如今看孩子的眼瞳顏色黑的這般純粹,又見雲千夢有一雙極美的雙眸,便那般誇讚道。
雲千夢順著容蓉的話低下頭,看著這張像極了楚飛揚的小臉,淺淡地笑道:“這孩子,長得極像飛揚。”
容蓉抬眸看向雲千夢的側麵,隻見雲千夢眼角散發出壓抑的思念,柔聲寬慰道:“靖元說楚王已在路上,你且放寬心,好生調養好自個的身子,莫要讓楚王跟著擔憂。”
雲千夢點了點頭,隨即低頭在孩子的小臉上輕輕印下一個親吻,輕柔道:“我知道。”
“夢兒。”雲千夢的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道熟悉的清朗之聲。
雲千夢抱著孩子的手微微收緊,心頭竟湧上一抹緊張,目光卻是控製不住地瞬間看向被門簾遮住的門外,似乎想知道門外站著的是否是讓她日牽夜掛的那個人。
隻是門外的人卻沒有給她猜測的機會,一陣微涼的暖風灌進溫暖如春的暖閣,雲千夢已是被擁入一具溫熱的懷抱中。
“夢兒,我回來了。”承諾之聲在耳畔響起,楚飛揚將心中缺失的那一半找了回來,隻覺此生再也沒有遺憾了。
“你回來了。”雲千夢將頭埋在楚飛揚的懷中,哽咽著卻又喜悅地開口。
“是,我回來了!永遠回來了,再也不會離開你!”楚飛揚的聲音亦是沙啞哽咽,漫長的分離後能夠看到彼此安然活著的重逢,還有什麼比這更讓楚飛揚感動的?
“不是我,是我們!”悶悶的聲音自楚飛揚的胸前傳來,雲千夢意有所指地提醒著他。
楚飛揚何等聰明,瞬間領悟了雲千夢話中的意思,那雙滿含期待的眸子瞬間鎖定在被雲千夢緊緊抱在懷中的小人兒身上。
隻見雲千夢的臂彎中正躺著一個小小的人兒,小東西此時正大睜著一雙活靈活現的大眼盯著自己。
這讓楚飛揚心中頓時湧上一股難言的激動,忍不住地伸出雙手,卻又不懂如何去抱一個孩子。
雲千夢見他的雙手在空中比劃了半天,依舊是不敢將自己的骨肉抱在懷中,不由得輕笑出聲,隨即手把手教著楚飛揚,最後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到楚飛揚結實有力的臂彎中,自己則是伸手逗弄著孩子的小嘴,笑道:“瞧這小饞貓,一旦有人碰觸她的小嘴,她便會張嘴要吃的。”
一隻溫熱的手卻在此時挑起雲千夢低下的嬌顏,讓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容顏完完全全地呈現在自己的麵前,楚飛揚額頭輕抵住雲千夢的,沙啞著聲音誘惑道:“夢兒,我也餓了!”
語畢,不等雲千夢開口,便將雲千夢口中所有的話含進了自己的口中……
西楚玉乾一十九年二月十日,辰王被楚王生擒。
老楚王楚南山攜先祖帝之禦賜丹書鐵券重新踏入皇宮金鑾殿,廢德夕帝,另立端王之嫡子寒澈為新帝。
同年同月同日,新帝登基即位,稱青帝,改元廣德。
廣德元年,青帝冊封輔國公府嫡小姐曲妃卿為皇後,同年將廢帝江沐辰幽禁於京城寺廟中。
青帝初登基,西楚遭此磨難,大赦天下,減免稅賦,得到百姓擁護。
而當年本想趁西楚內亂而吞並西楚的東羽國,卻因曲長卿擒住東羽國公主,經過一番談判後,東羽願意十三座城池換回東羽公主,且被西楚同時要求退兵至兩國邊界三十裏外。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一經傳開,百姓自是一片歡騰,對於新皇便更加擁護。
一輛普通的馬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雲千夢依偎在楚飛揚溫暖的懷中,看著手中的聖旨,笑道:“想不到皇上竟封你為逍遙楚王,隻怕皇上還是希望你入朝為官,為百姓做些實事。”
楚飛揚攬著雲千夢漸漸恢複纖細的腰身,笑道:“我已為皇家賣命這麼多年,剩下的人生,隻屬於我的家人。”
聞言,雲千夢抬起明眸美目,望進楚飛揚那雙漆黑一片卻蘊藏深情的眸子中,心底一片感動。
他曾說與她攜手共遊這西楚天下,如今,這樣的願望已在他們的腳下。
楚飛揚溫柔一笑,伸手撫上雲千夢淡粉的臉頰,深情道:“夢兒,我此生的心願,便是與你執手歸隱,踏遍這大好江山的每一個角落。”
而終於送走一家三口的齊靖元可謂是真真正正的鬆了一口氣。
他終於可以在每日辦完父皇交給他的公事回到太子府後,能在第一時間見到容蓉;
他終於可以在閑暇之時與蓉兒手拉著手在太子府踏青,不用再與那整日躺在床上的雲千夢爭奪容蓉了;
他終於可以將容蓉的注意力從那小豆包的身上轉開,讓蓉兒一心一意籌備他們大婚時的一切了;
他終於……
終之,楚飛揚一家就是礙眼的存在,如今終於將一家三口送走,對於齊靖元而言真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
廣德元年五月十五日,青帝迎娶輔國公府大小姐曲妃卿為皇後。
由於之前經曆一番戰亂,民生受到極大影響,青帝便主張節約朝廷開支,簡樸迎娶皇後。
這一做法頓時贏得朝野一片讚譽。
隻是,雖是簡單迎娶,但畢竟是帝後大婚,豈能馬虎?
更何況,這是大戰之後西楚最重要的一件喜事,朝野自然是希望皇家能夠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為西楚去去黴氣。
十四日,輔國公府迎來幾名神秘的客人,更是讓府中眾人激動不已。
來得不是別人,正是從北齊趕回京城的雲千夢楚飛揚二人。
兩人懷抱已經滿百日的小楚悠出現在輔國公府,頓時引得眾人前來探望。
而這些人中,尤以楚南山與穀老太君爭搶地最為嚴重,兩位均已過了花甲之年的老人為了與小楚悠多待些時日,差點大打出手。
這樣一來,雲千夢倒是有空餘的時間與即將出嫁的曲妃卿相處。
“表姐。”雲千夢踏進聽雨軒,見曲妃卿正梳妝描眉,嘴角含笑地走近曲妃卿,接過她手中的木梳,輕柔地為曲妃卿梳著一頭柔水青絲。
“夢兒,我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嫁給寒澈。”銅鏡中,曲妃卿剛剛沐浴完的肌膚如珍珠般散發著瑩潤的光澤,臉頰上更是泛著一抹淡粉紅霞,說不出的標誌漂亮,就連雲千夢也險險看呆了眼。
立於曲妃卿的身後,雲千夢透過銅鏡與曲妃卿雙目相交,隻見雲千夢左手輕搭在曲妃卿的肩頭,盈盈美眸中透著淺淺笑意,清聲開口,“表姐應該看到他對你的用心和真心。從寒門一路走到那張龍椅,個中滋味,隻有他一人知曉,相信他定會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也會更加珍惜眼前人。”
聽著雲千夢的寬解,曲妃卿不禁輕點了點頭,抬起左手覆上雲千夢的左手背,淡雅一笑,半垂的眼眸中憶起那晚在海王軍營看到寒澈的那一刻,曲妃卿的心頭頓時湧上一股甜蜜,“夢兒,你可知,那一晚若是寒澈晚去片刻,我隻怕便會被袁耀當眾侮辱,若真是那樣,我寧願一死了之。你可知,他竟護著我一路,若非他替我擋下一箭,隻怕我早已不在這人世間。隻是,卻害得他險些喪命,在床榻整整躺了一月之久。”
說到此處,曲妃卿的聲音不禁微微顫抖,害怕的記憶再次席卷而來,她竟差點害死了寒澈。
雲千夢放下手中的木梳,坐在曲妃卿的身側,一手輕攬著她的肩頭,安慰道:“表姐,一切都過去了,這就叫做‘苦盡甘來’。沒有這些經曆,你又豈知他對你的真心?明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且想些好的、喜慶的,何必緊揪著過往不放?皇上若是對你無心,豈會替你擋下這一箭?你呀,明日隻管做一個快樂幸福的新娘,其他切莫再想。”
看著雲千夢娟秀淡雅的臉龐,看著雲千夢眼底的那抹淡定從容,曲妃卿焦躁的心在一瞬間竟被撫平,臉帶淺笑著點了點頭。
“對了,安兒她……現在何處?”黛眉輕擰,曲妃卿想起夏侯安兒,心中唯有一聲歎息,偏偏安兒心中端著的是海沉溪,而兩人注定是敵對的。
提起夏侯安兒,雲千夢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將手中的木梳擱在梳妝台上,低聲開口,“朝城一戰結束後,安兒求飛揚放了海沉溪,自己隨海沉溪離開了朝城。這兩人,注定也是要糾纏一世了。我隻是擔心,萬一海沉溪永遠不打開心門,傷心的隻怕也永遠是安兒。”
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夏侯安兒時,她身上穿著那套顏色鮮明的衣裙走在青蔥一片的楚相府中猶如一隻彩蝶般引人注意,如今卻要過著隱姓埋名的日子,雲千夢不禁有些心疼。
聽著夏侯安兒的歸宿,曲妃卿心頭一陣唏噓,海沉溪可不是好相處的人,隻怕安兒要吃上一番苦頭。
兩人正說著,樓下傳來一陣吵嚷聲,曲妃卿方要起身,卻被雲千夢按住肩頭,耳旁響起雲千夢的淺笑聲,“表姐方沐浴完,莫要出去吹風著了風寒,還是我去看看吧。”
語畢,雲千夢輕盈的身子已經踏出內室。
“曲長卿,這是皇上讓我送過來的,你怎能攔著?”寒玉,哦,不對,如今已是玉公主,青帝登基後,便冊封自己的義妹寒玉為玉公主。此時玉公主領著婢女來到聽雨軒的院外,卻被一臉正直的曲長卿給攔住。
“成親前一日不可見麵,公主難道不知?”曲長卿最是維護兩名妹妹,如今更是他親妹嫁人,他自是不會讓任何的不祥接近曲妃卿。
聞言,玉公主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耐著性子開口,“那是指新郎新娘二人,而非是指我,明白了嗎?”
說著,玉公主便要抬腳踏進院門,一道墨蘭身影卻閃身到了她的麵前,擋住了她的道路。
“曲長卿,你敢擋本公主的路?”玉公主直覺的這曲長卿可正是二愣子轉世,為何就是說不明白。她都說了,這跟自己沒有關係,他為何就不肯放行,非要逼得她端出公主的架子。
曲長卿自是不敢與青帝最重視的妹妹相抗衡,見玉公主正瞪眼看他,曲長卿立即低下頭,卻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微臣自是不敢擋公主的路,隻是這些習俗,還請公主遵守。”
“你……”玉公主頓時四下找著木棍,恨不能敲暈麵前的榆木疙瘩,氣死她了。
隻是環視四周一圈,硬是找不到半點凶器,玉公主隻能硬闖。
隻見兩人立於院門的內外,一人身子往左走,另一人便會立即跟過去,再往右走則繼續跟上,兩人倒是在聽雨軒的院門口鬥了起來。
“曲大人,這是作何?”卻不想,正在兩人鬥地火熱之時,花園中竟傳來韓王的聲音。
韓王便是韓少勉,乃青帝同父同母的孿生兄長,青帝登基後便封韓少勉為韓王,兄弟二人感情越發深重。
曲長卿聽到韓王的聲音,瞬間抬起頭來,那雙向來清明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尷尬,正要開口皆是,卻察覺到玉公主想趁著他分神之際偷跑進院中,立即返身拉住玉公主的手臂。
玉公主本是往前疾奔,卻被一股大力拉回,兩人身子頓時撞在一起,腳下紛紛不穩,朝著曲長卿的方向跌去,兩張還來不及驚呼的唇便撞擊在了一起……
“公主……”宮女大驚,立即放下手中端著的東西跑上前,小心地扶起壓住曲長卿的玉公主,檢查著她是否受傷。
而玉公主卻還沉浸在方才那一吻中,心頭哀悼不已,她隻是奉命送點小飾品過來,卻被這曲二愣子輕薄了去,如此一想,玉公主狠狠地踢了麵前的花圃一腳。
曲長卿此時亦是站起身,往日沒有表情的臉上,此時卻也是微微泛紅,那雙耿直的眸子看向懊惱的玉公主,直來直往地丟下一句話,“我會負責的。”
曲長卿說完這句話,竟是比玉公主還要害羞地快步走出了聽雨軒,連保護妹妹的指責也給忘到了腦後。
雲千夢站在二樓,將這一切看入眼底,心頭卻是笑得肺疼,木訥的表哥遇上古靈精怪的玉公主,隻怕此生都不會無聊了。
五月十五日,帝後大婚,西楚普天同慶。
十裏長街,十裏紅妝,接應皇後的鳳輦緩緩停靠在輔國公府門前,待曲妃卿坐進鳳輦後,才小心地往天壇而去。
娶得是西楚的新一位皇後,開創的卻是西楚的盛世紀元。
五年後。
“娘親,咱們什麼時候下山采買?”五歲的小丫頭趴在雲千夢的膝蓋上,睜大雙目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的娘親,心中卻是想著山下一切好玩的東西。
“前日咱們不是剛去采買過嗎?你呀,好生給我呆在這裏,將《詩經》背完才準再次下山。”雲千夢伸手捏捏小女兒的鼻尖,眼底盛滿濃濃的寵溺,卻是唬著臉開口,堅決不能縱容這孩子。
果真,小丫頭聽完自己娘親的話後,酷似楚飛揚的濃眉頓時皺了起來,小嘴一撅一撅地,嘟嘟噥噥開口,“娘親,女兒早就背完《詩經》了,您卻不守信諾。”
說著說著,小丫頭竟是指責自己娘親不守信用,小臉立即陰沉了下來,那嚴肅的表情與楚飛揚如出一轍。
雲千夢點點她的小腦袋,嚴肅道:“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了嗎?達不到這個要求,休想下山。”
正在這時,楚飛揚推門進來,見這對母女一個耷拉著小腦袋,一個嚴肅著麵孔,便知定是在進行下山拉鋸戰。
“爹爹……”看到救星來了,楚悠立即轉變了方向,投向楚飛揚的懷抱,緊緊地扒著自己的親爹,尋求同盟。
楚飛揚畢竟心疼自己的孩子,親了親女兒蘋果般可愛的小臉蛋,楚飛揚臉上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容,隨即應女兒的哀求在孩子娘的麵前說著好話,“夢兒,孩子還小,何必呢?況且,有暗衛陪著下山,不會出事的。”
一道冷光頓時射向楚飛揚,雲千夢不由得冷笑出聲。
楚飛揚不提此事還好,一提此事,雲千夢便隻覺自己七竅生煙,沒好氣地開口,“悠悠自然不會出事,可山下的百姓可是倒黴了。她哪次下山,不是將山下的集市攪和地亂七八糟?偏偏每次罰過她後,竟又吵著要下山。看來下次罰她抄經書是不夠了。行了,此事你也不必求情了,就這麼說定了。”
說著,雲千夢站起身打算離開。
“啊……娘親,什麼叫就這麼說定了?”有了楚飛揚這個後盾,楚悠膽子立即壯大不少,小腰板也挺得直直地,抬起小腦袋眨巴著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盯著自己的娘親。
“你說呢?”雲千夢不答反問,眼底呈上壞壞地笑容,看得楚悠心裏突突地跳了跳,瞬間又窩回了楚飛揚的懷中。
雲千夢則是將目標轉向楚飛揚,看著楚飛揚正滿眼寵愛地輕撫著愛女的發絲,雲千夢微微瞪了楚飛揚一眼,隨即轉身離開了屋子。
“唉,爹爹,您當初的英雄氣概呢?”小丫頭見自己娘親離開,頓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抬起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滿麵愁容地問著自己的爹爹。
楚飛揚亦是皺眉與女兒蹲在地上,父女倆表情動作如出一轍,亦是微歎口氣,搖頭晃腦道:“你爹爹自從遇到你娘親後,就英雄氣短了,唉……”
唉唉唉……無盡歎息中……
隻是小楚悠的煩惱卻沒有維持多久,見疼愛自己的爹爹是個妻管嚴,楚悠的小腦袋中頓時浮現另一個身影來。
心動不如行動,楚悠立即撤離楚飛揚的懷抱,朝著門 外跑去。
楚飛揚懷中一空,看著如乳燕般飛奔出去的楚悠,心底終究是有些失落,忍不住地低罵了句,“小沒良心的!”
“祖爺爺!”而楚悠所求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放棄京城繁華生活而死皮賴臉非要跟著楚飛揚一家前來深山老林飲居的楚南山。
隻聽見鳥語花香的樹林中瞬間傳來一道清脆甜蜜的呼喊聲,楚南山一張老臉頓時笑得比花兒還要鮮豔。
轉身張開雙臂,將狂奔而來的小東西抱在懷中,楚南山伸手點點小丫頭挺翹的小鼻尖,笑道:“小丫頭,怎麼想起到林子中來找祖爺爺了?小心林子裏的蟲蟲蜇了你那一身細嫩的皮膚。”
說話間,楚南山已是抱著楚悠往樹林外走去……
楚悠神秘地摟住楚南山的脖子,將可愛的小腦袋搭在楚南山的肩頭,與楚南山說著悄悄話,“祖爺爺,爹爹越來越不中用了,見著娘親就如老鼠見到貓,實在是沒有男子漢的氣概!”
一聽楚悠說這話,楚南山便知這小丫頭是為何目的而來找自己。
隻是,小悠悠啊,你可見過貓抓老鼠的場麵?你又知道什麼叫做男子漢氣概嗎?
楚南山一麵笑眯眯地聽著重孫女的抱怨,一麵在心裏偷偷樂嗬著,一老一少相處其樂融融。
“祖爺爺,爹爹學識武藝皆是師承於您,可為何他這麼怕娘親?”楚悠繼續找著楚飛揚妻管嚴的原因。
而楚南山則是咧嘴大笑,小丫頭,你居然知道什麼叫‘師承’啊,了不得、不得了,我楚家的後代就是優秀就是出類拔萃!
“難不成,祖爺爺也跟爹爹一樣?在外麵人五人六,可回到家中卻不敢吭聲!”卻不想,這一回楚悠竟朝著楚南山的頭頂砸下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
楚南山隻覺自己眼冒晶星,瞬間覺得自己幻聽了,使勁地搖了搖頭,卻發現楚悠正用詢問地目光盯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楚南山瞬間挺直腰板,朗聲道:“祖爺爺又不是你爹爹,怎麼可能妻管嚴?”
“真的嗎?”口氣中仍舊帶著小小的質疑。
“當然!”無法再挺直腰背,楚南山幹脆踮起雙腳,以顯示自己形象的高大。
“那祖爺爺幫我去向娘親求情,好不好?悠悠好想下山,悠悠好久沒有下山了,悠悠想下山給祖爺爺買好喝的竹葉青酒,好不好?”小女孩軟糯的聲音直接甜進了楚南山的心裏,軟化了楚南山剛剛挺直的腰背。
尤其在聽到小悠悠下山竟還惦記著為自己買東西,楚南山更是高興地摸不到東南西北,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此事就抱在祖爺爺的身上!”
“祖爺爺最好了!”再次進行美人計,楚悠將自己的小粉唇印在楚南山的臉頰上。
而那被親之人早已是暈乎乎了,心裏直到還是生女娃好,瞧瞧,多貼心!
翌日,山下集市上。
“還是祖爺爺厲害,幾句話便說動了娘親,祖爺爺最厲害了。”楚悠被楚南山牽著,小丫頭走了一路說了一路,將楚南山誇讚了一頓。
楚南山一張老臉早就樂開了花,還是生女兒好啊,瞧這小丫頭的一張嘴多甜?雖然跟山上和尚念經似的囉嗦了點,可是聽著舒坦啊,整日地圍著自己轉,這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看來自己當初讓飛揚娶夢兒,是他此生做得最正確最明智的一件事情,瞧瞧這孫媳將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孫子管教的多好,再瞧瞧孫媳為他們楚家生的這個小丫頭多可愛,哈哈哈,日子就該是這麼過的,就該楚飛揚倒黴,而他楚南山得意。
“悠悠,想吃什麼?祖爺爺買給你。”楚南山一通得瑟地暗想,這才低頭詢問手中牽著的小丫頭。
隻是,這一低頭,哪裏還有小丫頭的蹤跡,人早就不知跑哪去了。
“人呢?”楚南山轉頭看向一旁跟著的焦大,嘴上的白須被口中的熱氣吹得一翹一翹的,煞是可愛。
“小姐跑去前麵的酒樓了。”焦大早已派暗衛跟上保護,自己則是留在楚南山身旁保護著。
“這小丫頭,身手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敏捷了?”楚南山憤憤不平,真是的,才幾歲就這麼能跑,還讓不讓他享受天倫之樂了?
抱怨歸抱怨,楚南山的腳步卻是緊跟在楚悠身後,踏進小鎮上的酒樓……
“少爺,酒菜快冷了,您怎麼不用?”肆兒服侍著容雲鶴用膳,哪裏知曉他家少爺隻看風景不看酒菜,一杯清酒端在手中半天也不曾飲一口,讓肆兒不禁微歎口氣。
自從那場混戰之後,楚王與楚王妃便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這些年少爺臉上的笑容越發少了,對於容家的生意亦是親力親為。旁人不知,他身為少爺的貼身侍從豈會不知?少爺心裏苦,原本雲家小姐嫁人,卻還是居住在京城中,時不時能見上一麵,如今卻是徹底失了蹤跡,難怪少爺也不願呆在京城,寧願親自到這邊陲小鎮視察酒樓。
“咦,你的發色與我們不一樣哦。”正在此時,一道嬌嬌柔柔地聲音從下往上傳來。
兩個沉浸在各自思緒中的大人表情一頓,兩人同時低頭,竟看到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立於桌邊,正抬頭好奇地盯著容雲鶴滿頭的白發,那金燦燦的眼底盡是一片讚賞之色。
肆兒正要嗬斥這突然冒出來的孩子,卻被容雲鶴製止。
容雲鶴緊盯著麵前的小娃娃,一抹喜悅小心翼翼地爬上眼底,卻是克製著自己莫要嚇壞了眼前的孩子。
這孩子,有著一雙極其靈活聰慧的明眸,那笑起來的模樣,那右臉頰上的梨渦若隱若現、惹人憐愛,卻與記憶深處的那張嬌容有著九分的相似。
難道……難道她是……
狂喜襲上心頭,容雲鶴蹲下身,與小娃娃麵對麵,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楚悠學著她娘親的不答反問,略顯羞澀地問著麵前的容雲鶴,那雙含羞待怯的眸子卻是偷看著容雲鶴俊朗如謫仙的容貌,這人真是好看,比爹爹還要美。
“啊切……”山上的楚飛揚突然打了一個噴嚏,眉頭微微一皺,心道定是有人在說自己壞話。
“我叫容雲鶴,你呢?”容雲鶴看著眼前臉頰微紅的小丫頭,眼底盛滿寵溺,這麼大膽的小丫頭竟也會臉紅,實在是太惹人喜愛了。
“我叫楚悠,雲鶴,你可以叫我悠悠,這個送給你。”說著,小丫頭從身上取下一隻她娘親手繡得花樣蹩腳的荷包,塞進容雲鶴的手中,雙目帶著期盼地凝視著容雲鶴,心道,這可是定情信物哦,你要好好珍藏以後騎著白馬來娶我哦。
容雲鶴哪裏知道這丫頭有這麼多的花花腸子,隻當是小丫頭單純的喜歡自己,送給自己一個荷包而已,便笑著收了起來。
正要開口,卻見滿頭白發的楚南山衝了進來,扯著嗓門對麵前的小丫頭喊道:“悠悠,你想嚇死祖爺爺嗎?又亂跑,被你娘親知道定會罰你。”更重要的是,惹得夢兒動怒,他就沒有參雞湯喝了,也會被楚飛揚瞪眼,這是多麼殘酷地酷刑啊。
小丫頭見自己的祖爺爺竟在自己的心上人麵前這般詆毀自己言行舉止,一顆芳心頓時一沉,目光驟然急巴巴地看向容雲鶴,深怕容雲鶴誤會她是野丫頭。
隻是見容雲鶴眼底還是蕩漾著一抹柔情,楚悠暫時放下心來,隨後低頭小步地走到楚南山的身邊,牽著楚南山來到容雲鶴的麵前,嬌聲介紹道:“這是我祖爺爺,祖爺爺,這是雲鶴。”
楚南山一張老臉頓時垮了下來,他的曾孫女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孩子怎麼一眨眼竟像被鬼附身?難不成她被容家小子的美貌迷了心竅?
容雲鶴站起身,大方作揖開口,“容雲鶴見過老王爺。這位定是王爺與王妃的小郡主吧。”
楚南山正要開口,衣擺卻被楚悠扯了扯,低頭看去,楚悠已是張開雙臂,明顯是讓楚南山將她抱起來。
楚南山對著楚悠擠眉弄眼,用隻有他們二人懂的表情說道:小丫頭,他不可以。
楚悠雙手叉腰,濃眉微挑,狹長的鳳目中射出一抹寒光,告訴楚南山,我就是看上他了,快抱我起來。
楚南山無法,隻能抱起小丫頭,對容雲鶴笑道:“是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王妃與王爺,可好?”容雲鶴壓抑著快要溢出胸腔的喜悅,忍耐著問出這句話。
“好,爹爹娘親都好,雲鶴,隨我們上山吧。相信爹爹和娘親看到你定會十分開心的。”小丫頭搶著開口,心中卻是打著另外的算盤。
“不要吧,咱們住的地方那麼簡陋,還是不要丟人現眼了。”楚南山伸手點點小丫頭的腦門,出言拒絕。
卻不想,小丫頭聰明的很,趁機抱著頭哭道:“祖爺爺打人,好痛……”
說著,順勢朝著容雲鶴張開雙臂,不等楚南山將她的雙臂拉回來,她已是攀上了容雲鶴的脖頸,小身子依偎進容雲鶴的懷中,小小的腦袋輕輕搭在容雲鶴的肩頭,乖巧的如同瓷器娃娃。
楚南山一陣氣結,胡子再次被熱氣噴得漫天飛舞,心中恨恨地想,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這才幾歲就芳心暗許,再過幾年隻怕婚姻大事也能自己做主了。
卻不想,就在楚南山暗自生氣時,楚悠已帶著容雲鶴步出酒樓,往山上走去……
“娘、爹,你們快看,誰來了?”你們未來的女婿來了,小丫頭在心中默默地加了這麼一句,更加摟緊容雲鶴的脖子,再也不願放開。
雲千夢與楚飛揚聽到女兒的聲音,同時踏出屋子,卻見那一片青蔥山林間,站著一名白衣白衫白發的少年……
“你來了。”一聲哽咽,帶著滿心的驚喜,雲千夢依偎在夫君的懷中,含笑迎接著他們永遠的朋友。
“雲鶴,多吃點,這是我親手摘的菠菜哦!”席間,楚悠不看爹爹不要祖爺爺,滿心滿眼的鑽進了一個名叫‘容雲鶴’的名字中。隻見她揮著小勺子,將所有好吃地盡數掃到容雲鶴的碗中,隨後兩隻小手撐著下顎,一臉賢惠地癡癡望著一臉哭笑不得的容雲鶴,催促著他趕緊用餐。
“悠悠!”雲千夢見容雲鶴一臉無奈,立即板著臉孔低斥楚悠。
“娘,難道菠菜不是我摘的嗎?”此時的楚悠眼裏隻有那名名叫容雲鶴的男子,竟然不怕雲千夢。
“真是辛苦悠悠了。”容雲鶴則是朝著桌上其他三名臉色各異的大人笑了笑,隨即支起桌上的碗筷,用起餐來。
得到心上人的誇讚,楚悠的心比吃了蜜還要天上幾萬倍,隻見她支著可愛的小牙齒美美地笑著,務求將自己最完美的一麵展現在容雲鶴的麵前。
“真沒想到,竟能夠在這偏僻的小鎮遇到你。”用完午膳,楚悠被雲千夢哄睡後,雲千夢這才得空與容雲鶴聊天。
“這裏的景色真美。”容雲鶴則是立於木屋的窗邊,看著外麵青蔥一片的景色,發自內心地讚歎道。
語畢,容雲鶴緩緩轉過身來,癡纏的目光瞬間便落在始終美麗動人的雲千夢身上,見她如今素衣素麵,卻過得如此真實,心中由衷地為雲千夢開心。
“過來嚐嚐我們自己曬的茶葉。”雲千夢則是手法嫻熟地將泡好的茶放在桌上,招呼著容雲鶴過來品茶。
容雲鶴走過去安靜地坐下,端起佳人親手衝泡的熱茶,細細品嚐後,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果真是好茶,比京城的不知好喝多少倍。”
雲千夢聞言卻是抿嘴一笑,對於容雲鶴對她的心思不是不知,而是無以回報,因此才任由時光流逝,將兩人的友情永遠地刻在心中。
“爹爹,您躲在門外做什麼?”正當兩人默默品茶之際,門外竟響起楚悠清脆的童聲。
‘噓……’而隨之而來的則是偷聽牆角之人的噓聲……
“對了,有一件喜事忘了告訴你,姐姐前不久產下了一對孿生男嬰。我正是從北齊回來,順道過來查賬,不想竟在此地遇到了你。”容雲鶴豈會不知那偷聽牆角之人?隻見他彎唇一笑,隨即朗聲說出容蓉的喜事。
“容姐姐也有了好結果,真是可喜可賀。當年我身處太子府,容姐姐多加照顧,這份恩情銘記在心中,永生也不會忘記。”說話的同時,雲千夢抬起雙眸看向容雲鶴,眼中亦是一片感激之情。
容雲鶴心領神會,端起桌上的茶盞,對雲千夢敬了下,便仰頭喝掉了裏麵的茶水。
而門外的父女倆,卻是同時將耳朵貼在窗邊,偷聽著裏麵的談話,兩張相似度極高的臉上同時浮現出吃醋的表情……
西楚境內。
梵音唱誦,輕煙繚繞,青山綠水籠罩在其中……
西楚除去普國庵外,還有一處寺廟香火是最為鼎盛的,這便是大凡寺。
大凡寺曆經幾朝幾代,卻依舊在戰火中屹立不倒,想來定是因為遠離紅塵、不參與皇權爭鬥才得以保存了下來。
自從青帝登基稱帝後,大凡寺便被送來了一名犯人,遵帝意,此人此生將永不得踏出大凡寺一步,更是派禁衛軍三千守住大凡寺,以防犯人逃跑。
莊穆地大凡寺殿堂內,高大莊嚴地佛像前,此時此刻跪著一抹俊挺硬朗的身影。
這一跪,便是整整一日六個時辰,這是他每日的功課,不得偷懶一日。
而他的四周則席地盤腿而坐眾多僧人,眾僧人左手持佛珠輕轉、右手持木魚輕敲,口中喃喃念著金剛經,以期洗去此人心中的焦躁殺孽癡望。
而此犯人每日便是跪在殿中,耳旁響著從未間斷過的梵音,鼻尖嗅著寺廟中焚燒的清香,原本充滿殺戮的心境竟也緩緩平和了下來。
隻是,殺戮易消除,眷念卻依舊。
刻在心瓣上的那個名字,融入血液中的那個身影,豈是這不懂紅塵情愛的佛祖所能抹殺的?
江沐辰抬起清冷明目看向麵前高大的金裝帶笑佛祖,眼底始終含著淺淺的嘲諷。
隻是,如今天下已定,他即便再不甘心,也是徒勞。
“皇上,他便在這裏。”此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大凡寺德高望重的泛音大師領著身穿龍袍、清俊優雅的青帝走了進來。
青帝儒雅中帶著精光的眸子盯著前方跪在佛像前的那抹硬挺背影,有禮地對泛音大師道:“大師,朕有要事與他細談,勞煩各位大師先行離開。”
“這是自然,皇上請。”泛音大師淺淡一笑,一雙看透世事的雙目從青帝的身上轉向前方那抹倔強的背影,心頭不禁微歎口氣,癡兒啊癡兒,執迷不悟何苦來哉?
心思微頓,泛音大師對殿內的眾人輕點頭,隻見眾人立即停下手上的事情,緊隨著泛音大師離開了大殿。
“都下去吧,朕有話對他說。”青帝對跟隨在身旁的太監總管開口,隨即抬腿跨過門檻走進殿內,視線始終放在江沐辰蕭條的背影上。
“是,皇上。”內侍不敢多言,一招手將所有人帶了出去,親自為二人關上大殿的門,候在外麵。
“皇叔。”青帝自是清楚,江沐辰已經聽到自己到來,便率先開口,腳步緩緩走到江沐辰的身邊,由上而下盯著江沐辰的臉色,淡聲問道:“皇叔近日過得可好?”
江沐辰麵色淡漠不見半絲情緒,目光直視著前方的佛像,直到聽到青帝的詢問,這才冷聲開口,“皇上若被關在這大凡寺中,每日聽梵音、麵佛像,認為會好嗎?”
大殿上一陣寂靜……
半晌,隻聽得從青帝的口中輕輕溢出一抹歎息,隨後才聽到青帝重新開口,“朕若不將皇叔送來大凡寺,隻怕皇叔早已身首異處。且皇叔心中殺戮重、欲望重,大凡寺清心寡欲,朕之用心用意,希望皇叔能夠體諒萬分之一。”
聞言,江沐辰的目光自佛像上轉到青帝的身上。
有誰曾想,當初落魄的寒門書生,竟是皇家流落在外的龍孫?有誰曾想,當初三王爭霸,最後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的竟是這不起眼的小狀元?有誰曾想,當初威風八麵的海王會兵敗自刎,當初呼聲最高的辰王會兵敗被囚,當初威震四方的楚王會棄官歸隱?有誰曾想……
嗬嗬,有誰曾想過?沒有誰能預測將來的事情,一切皆是天命,一切……又皆是人為。
“你是個好皇帝,希望你能夠明白楚飛揚的苦心,好好經營這西楚江山,好好善待這天下百姓。”嘴角泛出無邊的苦笑,江沐辰淡淡吐出這句話。
識人之心,他永不及楚飛揚,否則豈會錯過雲千夢?否則豈會爭取不到這少年當初的追隨?
青帝倒是沒有料到江沐辰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看著清瘦不少的江沐辰,青帝微皺了下眉頭,“皇叔何必如此糟踐自己?”
江沐辰淡漠地搖了搖頭,眼底的堅定連佛祖亦是無法,何況他人的幾句勸說?
“我母妃在何處?”這是辰王最為關心的事情。
當年兵敗之後,他便被連夜送來這大凡寺,再也沒有踏出過半步。如此細算下來,他來到這大凡寺已有五年的光景了。
五年,眨眼便逝,竟是這般的快,快得讓他抓不住……
“太妃娘娘如今與容賢太妃長居普國庵內,皇叔若是思念,大可前去探望。”青帝豈會不知母子連心?
雖說辰王平日裏冷若冰霜,可對元德太妃卻也是發自內心的關懷。否則當年京郊一戰豈會采取冒險的偷襲,卻是中了自己與楚王事先安排好的埋伏,裏外夾擊讓辰王兵敗如山倒。
聽出青帝的話外之音,江沐辰驟然抬頭看向青帝儒雅依舊的臉龐,隻覺此時青帝的臉上認真肅穆、眼底亦是極其嚴肅,並不像是為讓他寬心所說的話,“你這是何意?”
青帝自是看出江沐辰眼底的震驚與不信,俊雅的臉上浮現一抹淺笑,給出一個無聲的肯定答複。
還未等江沐辰再次開口詢問,卻又見青帝開口,“隻是,自皇叔踏出大凡寺那一刻開始,這個世上便不再有江沐辰以及辰王這個人,朕會向天下宣稱辰王不幸染病,病亡。且因辰王之前所做大逆不道之事,朕亦要將皇叔逐出皇室族譜。皇叔可願意?”
似是在與江沐辰商討,卻隻有兩條路任由江沐辰挑選。
要麼繼續以戴罪之身待在大凡寺直到老死,要麼丟掉一切權勢地位隱姓埋名過完此生。
“我願。”而江沐辰卻是半絲猶豫也沒有便回答了青帝,語氣中的鏗鏘有力堅定不移叫人意外,卻又在預料之中。
青帝微點頭,緩緩側身,與江沐辰共同麵向佛祖,虔誠地對佛祖行了一禮,複而開口,“那皇叔保重。”
語畢,青帝便轉身離開了大殿。
江沐辰卻是跪在大殿上良久,心情出奇的平靜。
幾聲極輕的腳步聲在此時傳入大殿中,江沐辰起身轉過頭,卻見寧鋒竟一身布衫、滿麵淚痕地跑到了自己的麵前,雙膝跪下哭道:“卑職參見王爺。”
重逢之喜,讓江沐辰亦是紅了眼圈,卻是強行將眼中的淚逼了回去,彎腰扶起不斷磕頭的寧鋒,江沐辰用力地拍了拍寧鋒的肩頭,哽咽道:“我已不是王爺,以後莫要叫錯了。”
寧鋒臉色微微一怔,隨即明白到底是何事,皇上畢竟是皇上,盡管放了王爺,卻是讓王爺從世人的眼中永遠消失,即便王爺有心兵變隻怕也是師出無名了。
“是,主子。”哽咽一聲,寧鋒應下。對他而言,隻要能夠跟著主子,便是最大的幸事。
“走吧,咱們去探望太妃。”一縷陽光順著大開的殿門照射進來,一如照進了江沐辰陰鬱許久的心肺,讓他的心情頓時大好,大步朝著殿外走去……
兩匹駿馬奔馳在寬廣的官道上,順著官道往普國庵的方向奔去……
“籲……”突然,前方衝出一道嬌小的身影,江沐辰立即勒緊手中韁繩,勒令馬兒停下腳步,讓那小小的身影免去了慘死馬蹄下的命運。
而那小人兒竟是無所覺,跑到官道中間竟是為了追尋一枚掉出荷包的銅板。
“悠悠……”一聲輕呼聲傳來,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間衝了過來,將那抹小身影抱在懷中,隨即站起身打算離開,口中卻是微微責備著懷中的小東西,“你這孩子,這官道上車來車往,萬一被撞倒了,我怎麼向你娘親交代?”
說完,男子伸手輕點懷中小丫頭的鼻尖,原先眼底的焦色漸漸轉化成了寵溺。
小丫頭摟著男子的脖子,嬌聲嬌氣地開口,“雲鶴,有你在,我自是不怕。”
“小丫頭,叫容叔叔。”容雲鶴無奈,隻能笑著糾正道。
小丫頭皺皺小鼻尖,正要開口,卻見不遠處的馬背上坐著兩人,不由得睜大那雙活靈活現的眸子看去。
容雲鶴順著小丫頭的目光看去,眼底的笑意瞬間隱去,麵前的竟是辰王本人。
而此時江沐辰的目光明顯是緊緊定在他懷中的楚悠身上。
容雲鶴心頭一緊,楚悠與雲千夢長得極像,若是被辰王知曉楚王夫婦近日回京探親,隻怕又會惹出是非。思及此,容雲鶴立即抱著楚悠朝不遠處的馬車奔去……
“容雲鶴,你給我站住……”江沐辰亦不是善哉,加上他可以不要江山不要帝位,卻獨獨不能放過雲千夢,此時見著這孩子,他豈能放過?
猛地翻身下了馬背,江沐辰朝著前麵的一大一小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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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妃》終於完結了,當寧兒打下最後一個句號時,心情是難受不舍的。
《楚王妃》盛載著寧兒太多的第一,第一次連載超過兩百萬的文,第一次花這麼長時間這麼多心血寫一本小說,第一次收藏過萬,第一次出版……這一切的一切,對於寧兒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是極其珍貴的一筆財富。
謝謝大家這一年多來對寧兒、對《楚王妃》的鼓勵支持和諒解,尤其是楚王妃管理群的幾位讀者,她們在工作之餘幫助維持楚妃群的秩序、為出版上市出力,讓寧兒發自內心的感激,謝謝你們!
寧兒會繼續努力,精益求精,寫出更好更精彩的故事,希望大家永遠支持寧兒!
寧兒會在短暫的休假後,在三月中下旬開新文,屆時希望親們能夠一如既往的支持寧兒,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