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橘黃色的暖光從上至下傾瀉,籠罩在其中的周湘覺得突然間很困倦,腦子裏亂亂糟糟的,隻有一個地方清醒的出奇,像是混沌黑暗裏一道刺眼的光。
那個地方有著和程岑有關的記憶。
第一次見到程岑,他給自己遞來李奚岩的驗孕單,好看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很體貼的避開自己的窘迫;沅沅生病時脾氣古怪,偏偏在上課的時候想吃罐頭,他陪自己喂貓,貓的尾巴搭在他的鞋上,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肩上;每個周末的午後他都會給自己帶來新的曲子,有時候是路邊撿到的花瓣,有時候是一塊模樣特別的石頭。
還有他的琴聲,他的歌聲——“能不能讓你清醒,愛是快樂的事情,我隻有真心而已,世界末日我都不會離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丟臉?”
林柔凝抬起沾滿淚的臉,輕輕戳了戳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周湘,“我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可是就是忍不住。”
“不丟臉。”
周湘答的很快,不僅是在安慰林柔凝,也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喜歡一個人有什麼丟臉的。”周湘接著說,順手把大鯊魚放進自己懷裏,軟軟的,讓她很心安,“喜歡就喜歡唄,想追就去追,不想追就接著喜歡,又不違法。”
在短短三十秒後,周湘就基本完全接受了自己有很大可能喜歡程岑的事實。
沒良心一點說,喜歡程岑比喜歡段冉聽上去要合理很多——他很優秀,性格很好,長得也好看,不管是做題還是做人都很拔尖,喜歡他的女生也很多,要丟臉也可以一起丟臉。再說,連許瀟不也喜歡程岑嗎?
等等,許瀟有什麼了不得的。
林柔凝深吸一口氣,重重點了點頭,其實周湘也沒說什麼金玉良言,她隻是需要一個宣泄的途徑而已,“謝謝你,我感覺好多啦,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嘛,我想看”
“你不是想看左耳嗎?”周湘很幹脆的打斷了林柔凝的提議,以免聽到什麼奇奇怪怪的內容,畢竟一天看一部青春傷痛影片已經是自己的極限。
“嗯?你今天和誰去看的?”林柔凝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眼下淚跡未幹,眼裏又盛起盈盈笑意,“是不是很感動?我都沒有看劇情簡介,你和我說說吧。”
周湘忽視了第一個問題,也深吸一口氣,盡可能用生動的語言和飽滿的情緒為她講述不感人的情節和不通順的邏輯。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程言興到家是十一點,張宴歸正在梳妝鏡前欣賞自己的新耳環——程衝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送的禮物。
“回來路上碰見一個同學,和他”程言興不太擅長撒謊,“討論了會兒題目。”
“你們站著討論了三個小時題目?”張宴歸挑挑眉,轉過頭衝程言興笑了笑,燈光下閃爍的珍珠襯得她很年輕,一點兒歲月的痕跡都無法在她臉上找到,看起來不像是他的母親,更像是年長穩重的姐姐,“晚歸記得發條信息,免得我們擔心。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你去一趟,她充電器壞了,送個新的去,還有幾件夏天的衣服也一起帶去吧。”
看起來不像是擔心的樣子,程言興默默在心裏說,擔心的人哪有閑情逸致大晚上的欣賞耳環。
母親總是最愛孩子的這條定律在自己家好像不適用,母親的心從來都在父親身上,父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母親。為了和母親早點團聚,父親毅然決然的放棄了在部隊的大好前途,選擇回到武漢做一名普通的民警,順便也能更好的對自己實行“嚴父教育”,讓母親能騰出手做她真正愛做的事兒。
在離婚率居高不下、夫妻感情普遍單薄的現代社會,夫妻感情恩愛是件好事,但對於他們的孩子來說,也不總是件好事
“好。”程言興打開備忘錄,記下了充電器和夏衣兩個關鍵詞,“那邊說她最近情緒還算穩定,還交了幾個朋友,可能是上次的活動起作用了吧。”
“還有,下個月該繳費了,他們要您和爸去一趟。”
他知道母親是不愛去那裏的,所以自己能做的事兒從來都不會麻煩她,不過他沒辦法在簽合同的事上代勞。
晚上十一點半,周湘臥室裏又響起和半小時前一樣的哭聲,不過這次的原因不太一樣。
“好感人嗚嗚嗚。”林柔凝揉揉眼睛,又抽了張紙巾,睜著小兔子一樣紅通通的眼睛看著麵無表情的周湘,“你怎麼不哭?”
“可能是因為我在電影院看過一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