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說什麼？程言興用力咬了咬下唇，看來真的不是在夢裏，是自己變得很奇怪，問出了會讓她難堪，也讓自己丟臉的問題。這話說得很不要臉，好像自己不留疤就長得有多麼驚豔，多麼讓周湘喜歡一樣。
比起變得在意容貌，變得在意周湘更讓他覺得不安。
他在說什麼？周湘也沒明白程言興的問題，她隻聽見了兩個關鍵詞：好看和做同桌。
難道還在記仇嗎，周湘沒說話，仔細回憶了上次她的善解人意，好像是有那麼點傷人，“我上次是亂說的，我挺喜歡和你坐同桌的，我答應你分班之前都不會換，除非是班主任要求。”
至於前一個關鍵詞，他不會是想讓自己誇他好看吧，想想就覺得很奇怪，噫。
“嗯？”
程言興皺皺眉，沒料到她會主動說這麼多，也沒想到她會喜歡和自己做同桌，是不是代表她也會和自己一樣有點舍不得。
糟，忘了他已經知道周岐人和校長有點交情。
“班主任要求我也不換，行了吧？”周湘歎了口氣，當初是不是不應該給程言興起外號叫小啞巴，學校裏這個小啞巴的地位已經要直逼家裏的小啞巴了。
程言興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慶幸她沒聽出自己沒道理的弦外之音，“嗯，好。”
“我還有事先回家了。”程言興好像意識到自己的惜字如金不太合適，生硬的加了幾句，“祝你玩得盡興，還有，我不小心劃傷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和別人提起？”
每個人都有那麼一兩件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兒，當然自己不屬於“每個人”，周岐人的破事兒全大街小巷的人都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她也不介意，不過她還是很能理解程言興的，在現實裏有一個有精神病的親人，體驗大概比影視劇裏的要慘烈很多。
這次是用指甲，說不定下次就是用刀。
“嗯。”周湘在裝若無其事方麵的造詣要強過程言興，“你早點回去吧，記得上藥。”
程言興沒應，隻是點了點頭，周湘看不見他的眼神，隻能看見他的眼光落在馬路邊的落葉上，緊握的雙手藏在衣袖下，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露出不知是何時留下的舊疤——淡淡的，就像這一秒悄然攀上周湘心上的心疼一樣。
“你”
“怎麼了？”程言興抬起頭望向周湘，眼角眉梢間的笑和程岑的有八分相似，很溫柔很乖順，和他臉上的傷一起看起來很割裂。
大概是因為他和程岑相似的笑，周湘一時間有些恍惚，“對自己好一點啊。”
又不是父母師長，這種語氣算是怎麼回事，有點別扭，也有點喜歡。
對自己好一點啊，對自己好一點啊，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在程言興的耳邊縈繞不散，飄飄繞繞、躡手躡腳的溜進他的夢裏。
他的夢很簡單，純白色的牆壁，純白色的病床，穿著純白色長裙的周湘，隻有自己的病號服是藍白相間的，和六角亭的一樣。
“你好點了嗎？”周湘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焦急，還帶著他想象不出來的哭腔，“對自己好一點啊。”
“我沒事。”自己笑了笑，抬手晃了晃……手背上的針，帶動著頭頂的輸液瓶也跟著晃起來。
周湘看著自己的笑，但她一點兒笑也擠不出來，隻是靜靜看著自己，什麼也沒說。
再後來自己好像說了點什麼不該說的話，又惹得周湘哭起來，眼淚一滴滴落在被子上，淚痕留下一個個小圈，又很快褪去，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以後不要想我了，留在我身邊看著我吧。”
這是程言興醒來後記得的最後兩句話。
不是個很吉利的夢，最好一輩子都不要發生，可有的部分也不是不能發生，他甚至有點期待。
至於為什麼躺在病床上還想著和周湘說這麼……騷氣的話，程言興沒想出答案，也可能是沒敢想。
周湘也睡得不太好，她夢見一個長頭發白衣服瘋瘋癲癲的女人晃著長長的指甲追自己，追得她一晚上都沒睡好，一直到下午都昏昏沉沉。
“沒休息好嗎？”程岑對周家熟悉的很快，從茶幾下拿出一小包薄荷甘草茶，“給。”
差點忘了這兒還有袋茶包，他對自己家怎麼比自己還熟，周湘迷迷糊糊的接過杯子，茶香很獨特，水的溫度也很高，熱氣撲麵而來讓她清醒了一大半。
“做噩夢了。”周湘輕抿了口茶，差點燙出聲。
能嚇到她的夢一定很不一般，自己從來沒見過像她這樣特別的女生，無法無天、無憂無慮，偶爾還有點無情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