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暗自驚痛,忽然按捺不住地想要跳起身來。
一隻溫熱光滑的手突兀地攥住了她的纖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諸葛小蝶心急如焚,掉過頭來,怔怔地凝視著身側白衣勝雪的男子。
“不用擔心,你師傅肯定沒事!”沐易航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遠方,視線悠遠而平靜。
“我必須立刻趕回去見我師傅?”小蝶心亂如麻,將素手從對方灼燙的掌心裏抽出,她垂了垂漆黑的眼睫,唇角露出了一個不知所措的微笑,茫然冷肅地站起身來。
沐易航沒有再阻止她,他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似是漫不經心的樣子,然後也靜靜起身。
鬱鬱蔥蔥的樹林在毒蟲洪流驚心動魄地過去以後,恢複了原有的靜謐和詭譎。
不遠處的白馬在主人起身那一刻,前蹄抬起,歡嘶一聲,得得地跑了過來。
月光灑在他皎潔的白衣上,泛起了層層晶瑩,沐易航飛身躍上了馬背,淡淡一笑,然後側過身來,對馬下的女子伸出手去。
諸葛小蝶愣了一下,臉上的麵紗在夜色中輕盈地無風自動,纖細的手指在她的手心裏緩緩握緊,又慢慢鬆開,似乎有些無措。
馬上的男子目光溫煦,直直地看著她,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伸出手,耐心地等待著。
在白衣少女緩緩將手伸向沐易航的那一刹那。
猶如水銀潑地,明晃晃的月光在他們的身上傾瀉而下,如此的明亮皎潔、一瞬間讓他們目眩神迷。沐易航拉住了諸葛小蝶的手,將她拉上了馬,輕柔地擁在了懷前。
“駕——!”一聲凜然的斷喝,夾雜著不易察覺的歡欣。
白馬飛奔起來,穿過了林中蕩漾的月霧,消失在迷人的晚風中。
——
雪山雙雄!
昔日的大漠飛鷹江楓,雪域華佗蕭翎……
頭頂是浩瀚無際的星空——宛如這一帶常年來多見的氣候。夜風清徐,迷離的霧氣橫掃過來,零落的濕氣敲醒了多年來塵封的記憶,恍若隔世。
銀發如雪,起舞飛揚。
巫月神宮宮主低著頭,看著迷蒙而綺麗的月霧一點一點的打在衣襟上,看著濕潤慢慢洇開來。
如今……也該做個了斷了!
天心閣的高樓上,她臨風伸手,在白霧中劃了一個圈,指尖帶到處,那些霧氣便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停滯在空中,沿著她指尖劃過的地方流轉,慢慢在空中彙集成一麵透明的薄薄明鏡。白衣的宮主看向霧鏡中的另一個空間,凝視了片刻,清麗的身形化作一道白光穿透而去。
揚州城,風雲堡後山,仙人居。
大雨淅淅瀝瀝,無止無休。
豆大的雨點敲擊在窗外碧綠的竹葉上,一派磅礴之氣。
臥榻上的男子劇烈咳嗽了兩聲,緩緩地,他動作僵硬地起身下了榻,扶著心口,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了窗前。
簷角上掛著一串玉質的風鈴,叮咚作響,他立時伸手,握住了鈴鐺,古玉冰冷凝重的質感在他灼熱的手心,微微震動。
“江楓——?”有惦念以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似乎近在咫尺,然而他知道,那是因為過度思念而產生的幻聽。
“江楓,我是來和你道別的。”溫柔繾綣的聲音再度響起,沒有一絲怨懟和恨意,有的隻是沉澱過後的平靜和釋然。
這一聲讓臨窗而立的青衣男子驀地神智清明,清冷的容顏,在看見窗外的幻影後,驀地凝固了。
淩歌披著鬥篷,遮住了一頭勝雪的白發。
江楓的手中握著那隻風鈴,那風鈴仿佛是一顆冰淩做的心,尚自在他的手心微微跳動,一直震到他的內心深處去。
窗開,雨入。大雨灑得立在窗邊的人也滿身濕透,然而,無論立在窗邊的還是出現在眼前的幻影,兩個人在片刻間都陷入了沉默——或許有什麼聲音,但也已經被大雨的嘈雜聲湮沒。
隻是靜靜地凝望。
他們的視線,仿佛穿過了十幾年的歲月,等落到對方身上時,已經凋落成泥。
“我要走了!”許久之後,淩歌淡淡地笑著開口。
聽到這一句話,青衣男子的身軀急劇顫抖,然而,他隻是看著白衣女子,仿佛想伸手拉她,但是終於頓住了手,忽然問了一聲:“你已經想明白了一切,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