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花給她取名叫晚晚,總跟她說,世界上,有的人,幸福就是要來的晚一些。
晚一點沒什麼不好。
可是生下雲晚,耗去了雲小花所有的健康和生命力。
孩子有時候帶給母親的,不是幸運,而是苦難。
雲小花成了藥罐子,勉強支撐到雲晚上初中,徹底的病倒了。
生命彌留之際,雲晚去蕭家求過,懇求那個光鮮亮麗的家,施舍一粒微末的善心。
哪怕是看一眼她那命不久矣的母親。
可是,蕭家那輛名貴的車,車軲轆激起一地冰涼的泥點子和水花,徑直路過了苦苦跪求的她。
她就看著那一家子,幸福美滿,笑靨如花的張貼對聯,貼著福字。
迎接自己的隻有冷臉的保安和管家。
蕭正嚴這通電話,把雲晚瞬間帶回了十年之前不堪的回憶。
時間沒有洗刷掉她對蕭家的厭惡。
“家裏前天收拾傭人的屋子,”蕭正嚴的語氣是老派人物的那種高高在上,“找出了些你|媽的舊物,你不回來拿,我就讓扔了。”
雲晚有一種想摔手機的衝動。
“你別扔,”她忍住了:“我工作很忙,會叫人去拿。”
蕭正嚴哼了聲:“你出息了,瞞著老子,結了婚,又離了婚,我這當爸的,什麼都要從網上才能知道。”
雲晚譏笑:“我都不知道我還有個爸爸。”
“晚晚,”蕭正嚴第一次喊了她的小名,“爸爸很想你,回來過年吧。”
雲晚緊緊的握著手機,半天從壓根裏擠出幾個字。
“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後,雲晚有些自嘲的笑了聲。
她曾經那麼執著的想要一個父親,可老天爺就是不舍得給。
現在她不想要了,開始擺爛了,老天爺又大手一揮,給了。
挺可笑的。
離過年沒幾天了。羅琦老家並不在s市,為了不跟春運打架,早早的就買票回了家。
兩百平方的大公寓,就剩她一個人,空空蕩蕩的,說話都有回音。
大年三十這天,雲晚還是收拾了下,打車去了蕭家。
蕭家坐落在青龍山的山頂,別墅屹立在雲霧繚繞中,老宅子在十年前還算氣派,但現在外牆已經斑駁脫漆,滿牆的爬山虎,顯得格外蕭瑟和破敗。
雲晚站在門口,按了門鈴。
鐵門布滿了鏽痕,像是很長時間沒人保養。
來開門的人,不是管家,反而是蕭因珠。
見到雲晚,蕭因珠臉色布滿了名門淑女最擅長的虛偽假笑。
“妹妹,回來啦,快快,爸等你好久了。”
明知道溫情是假的,雲晚還是有點愣神,將自己原本張開的渾身刺,給縮了回去,說了聲嗯。
“我隻是來拿東西的。”雲晚並不想在這裏久留。
張麗卻很熱情的拉住她的胳膊:“都是一家人,怎麼說也要吃個年夜飯,這麼急著走幹嘛?”
蕭正嚴坐在沙發上,皺紋滿麵的蒼老臉龐,眼底竟然也是關懷之色。
“聽你張姨的,來都來了。”
雲晚的性格,向來吃軟不吃硬。蕭家人來這一套,反而讓她沒法拒絕。
罷了,不就一頓飯麼?
雲晚看著張姨廚房外餐廳裏的張羅出一桌飯,忽然感覺不太對。
蕭家的傭人呢?
怎麼是張麗親自做飯?
似乎是感覺到她對周圍的注意,蕭正嚴歎了口氣說:“我們這幾年日子過得不太好,公司連年虧損,入不敷出,讓你看笑話了。”
雲晚坐正了身子,斂去了臉上的笑意:“所以叫我回來過年是……”
“爸的意思是說,”蕭因珠看了蕭正嚴一眼,和氣溫婉的說,“想讓你幫一下公司,網上的人都說,你前夫是商界的大人物,要是你能牽個線,搭個橋,家裏公司也有個活路。”
張麗又添了一句:“畢竟咱們是一家人。”
“你結婚離婚,我也沒插手,”蕭正嚴望著她說,“我給了你充分的自由,現在也該是時候回報了。”
“哦?想求我,也行,”雲晚聽完,身子骨往後靠了靠,翹了一隻二郎腿,“跪著求啊。”
蕭正嚴楞了下,老臉溢出些不敢明示的暗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雲晚懶懶散散的端起茶杯,不急不緩的喝了口:“我生日幾號你知道麼?”
蕭正嚴沉默了。
她又問:“我媽祭日哪天你知道麼?”
蕭正嚴沒張口。
空氣裏安靜得仿佛這不是過年,而是在辦葬禮。
“咱們不是一家人麼?”雲晚嗤笑一聲,“家人連生日都記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