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安街上茶熹樓的說書先生有一口好口才,這日他正說一位少年將軍的故事。這將軍生的高大威猛,目如朗星,更是有一身好本領,上陣殺敵、行兵布陣、揮斥方遒,可惜時運不濟未得一個善終。
一行人已經走了十四五日了,從京都繁華之地到此處,真是越來越荒涼。負責押送我的兩位官差兄弟也是叫苦不迭,也對,押送這事本就是個又苦又累的差事。好在我們年紀差不多,一路上他們都也是沒有太過為難我。
這個小郡並不大,但是好在興盛,比之前路過的熱鬧許多。官差進了茶樓去喝口茶,我自覺的走到柱子邊讓他們上了鎖,這茶樓裏有說書人,聲音應該不小,隻可惜我離得太遠,什麼也聽不真切,隱隱約約聽到一句“吾恩”什麼的,倒是有點熟悉。
突然感覺肩上一輕,那本來沉重的鐵鏈被人抬起來,我抬眼看去,一女子就這麼站著,這人我之前見過。
“喑涯,我說過我會找到你的。”語氣輕快的不像曆經了風霜。
她叫輕安,我十九歲遇到她時,我還是一位少年小將軍,她拿著樹枝代替劍挽著煞是難看的劍花。她嫌棄我的黑色戰袍難看,我嫌棄她的劍法不精,他說我應該將墨綠色披風換成紅色,我說你應該換把好劍。
輕安歸攏歸攏手裏的包袱,叮叮當當的響。原先還在幫我提肩上鐵鏈的貼心女子,下一刻又在嫌棄我長的難看。雖說堂堂一男子驕傲自己的容貌也不是什麼自豪事,可是她如此說,我卻是不服,自小所有人都說我長得好看,雖然不屑,但也不得自輕自賤了。
我未曾理她,隻想等著官差快點出來,現下正是深秋在這裏著實有點冷。倒不是我討厭這個總是像個太陽的女孩,隻是我的生活裏早就沒了太陽。其實我倒是羨慕她的,我沒有的她都有,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輕安,輕鬆安樂,這是我從來沒有的。
就在數月前,我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幾乎所有人都在說我前途不可限量,小小年紀就有軍功在身。不過這一刀一槍拚出來的功勞還是抵不住權謀。此次流放我也未曾多麼難過,無非就是換個地方繼續苟活而已。
現在反正孤家寡人一個,這兩官差也陪不了我多久,等到了邊境那邊,當一個大頭兵,不要建功立業,也不用拚死搏殺,上了戰場跟著跑一跑就行了。
“你跑的倒是快,說好送我一把像樣的劍,我還沒收到你這個將軍的劍,現在你變成了階下囚,這劍算了打了水漂了吧。”
“我從未說過送你劍,隻是說你該將樹枝換成像樣的劍,這樣你的劍法才能精進。”我現在這樣倒是想送,也是無能為力,我的寧狄劍雖在查封時未被拿走,但流放之人也不能帶把劍在身上。
“你看這個送我如何,反正眼下你這境況,也隻能讓它蒙塵,不若我拿著反倒好些。”這時我才看清楚她身後的劍,確確實實是我的寧狄,父親送我的。
十六歲那年我第一次上戰場,父親便將它給了我,我的第一個敵人就是死在它的刃下,說實在的,這把劍已經不合適現在的我,劍柄短了,也有點輕了,我從未說過要換掉它,或是贈送給別人,可是現在仰頭看去,這個滿是笑容的女子背著它,像極了我初次拿到此劍時的場景,竟覺得很配。她說的也未曾有錯,這劍與其放在那裏讓它蒙塵,或讓哪個小賊偷去當了銀兩,倒不如送她還落得個小小的人情。
“你既喜歡,又千裏迢迢背到這裏,便送你吧。”
她樂了好一段時間,順便到茶館討了杯茶水給我,我很感激她,便扯了個不甚好看的笑,這時我才發覺我真的好累,邊境的風吹得我的臉生疼,可是之前的戰場哪一次不是凜冽寒風,為何那時沒有這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