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驛館的菱花窗看出去,正瞧見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地錦,從樓下的庭院一路延伸上來。
如今已至深秋,這爬山虎的枝枝蔓蔓早已枯萎,隻偶有幾葉橙黃間雜其中。
其中居然有兩片出自同枝、相互依偎,就在這菱花窗前,說不出的趣致可愛。
方梔子一手托腮甜甜一笑,伸手就給掐了。
她這人,最見不得旁人成雙成對、在她麵前招搖過市。
旁葉也不行。
大婚的嫁衣就擺在手邊,柔軟的綾羅蹭著她的掌心。
這是江南最上等的綢緞,由吳中最精巧的繡娘以金銀絲線繡以如意花卉。
照理說嫁衣應當是繡龍鳳的,隻因她這次是做妾,不好太招搖。不過單這一件衣裳,也已價愈千金。
她手腕一翻,一柄寒風凜然的匕首從袖中竄出。
今日,她就將穿著這套華裳,帶著這把刀,嫁入青州琅琊城。
最好的結果,當然是血濺當場!
讓青州王的心頭之血,濺在他們吳州的華麗錦袍之上。再用這錦緞做一麵吳州軍旗,鐵馬飛戈、插遍青州,最後插上琅琊蘭陵二城城頭,迎風飄揚。
明月一進門,臉色就變了:“你哪兒來的刀?!”
她們密謀刺殺之時,長公主就叮囑過。此番孤身入青州,兵器毒物皆不可隨身。
青州王此人,心思縝密、心狠手辣,萬一讓他有所覺察,這不現成一個馬踏吳州的絕佳借口。
所以不僅不能帶,還得時時刻刻提防著有人栽贓。
這人與人之間,真是一丟丟的信任都沒有呢。
“放心。”
方梔子挽了個刀花,隻是一柄寶石裝飾刀而已,華而不實,別說殺人了,切個瓜都難。
“你說,等會兒趙明睿會親自來接嗎?”
“做夢。”
明月把一個暖手爐子塞給她,青州不比吳州,如今入冬,實在是冷的厲害。
昨天睡在船上,方梔子凍得都要打擺子了,大罵青州王用心險惡,存心要把她這朵南方的嬌花給凍殘了。
“你現在不過一個聯姻玩物,他怎會放在眼中。你還想著,今天就能把他殺了?”
“早殺晚殺,總歸是要殺的。”
做殺手這一行多年,方梔子從未失手,靠的就是小心謀劃、大膽行事,手起刀落,決不拖泥帶水。
“行了,換衣服吧。”
明月突然上下打量了她兩眼,伸手在她腰間一掐,“你是不是胖了?”
“胡說!”
方梔子是個小圓臉,肥嘟嘟的,瞅著就年輕顯小。不然也不能這把年紀了,還偽裝成十七歲的小丫頭跑來搞刺殺。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穿不下,我這就穿給你看。”
所謂人靠衣裝,這村姑做的久了,方梔子老覺得自個兒的土味兒自內及外、愈發濃厚。要知道,她可是琴棋書畫皆通的江南宮廷貴女啊。
現在這麼一身華衣上身,立刻增添了幾分貴氣,像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了。
“還好,就腰身緊了些。你走路的時候,提著點兒氣。”明月隨口問,“上次成親,你穿嫁衣了嗎?”
方梔子搖頭:“沒穿。”
何止沒穿嫁衣,什麼三媒六聘、三書六禮統統沒有,兩手空空就把自己給嫁了。
這要是放在吳中那些高門大戶裏頭,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野合”。
你問她後悔了嗎,其實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