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頭七(1 / 3)

齊胤駕崩後的頭七,宋韞從後宮來到前朝。

正是早朝的時候,眾人瞬間停了言語,同時望向宋韞,齊儔怔了許久才生硬地喊出聲“太後”。

今日倒是不自稱兒臣了。

宋韞素來不愛脂粉妝飾,今日特意讓鐵牛找了最白的脂粉弄得臉上死白,把自己扮成毫無血色形容枯槁的新寡。

齊儔臉色也不大好看。

宋韞想起第一次見他——

那是三四年前了,那時候他隨嫡母去老家闌州奔喪,在許家後院池塘邊見了齊儔一麵。

當時宋韞救了個落水的姑娘,自己也弄成落湯雞似的。亂哄哄的場麵中,齊儔就是用這樣複雜的目光遙遙看著他。

“太後何故至此?”齊儔問。

宋韞拭去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淚,登上丹陛。

“寡婦失業本不該拋頭露麵,奈何昨夜先帝托夢,今日又是先帝大行頭七,哀家不得不出來說兩句。”

齊儔臉色更不好看了。他方才和群臣再提追贈生父為皇帝一事,無人反對,即刻就要擬旨,突然殺出個橫生枝節的。

“太後,家事可留待回後宮詳談,此刻朕與諸位大臣議事暫時抽不得身。太後身體不適,請先回宮歇息。”齊儔作勢要來攙扶。

宋韞微微錯身躲閃,抬手揉紅了眼圈,“哀家隻轉述先帝托夢,說完便回宮,不敢耽誤陛下國事。”

三言兩語力道卻不小,語調之哀怨卑慎,極盡寡婦弱勢,話音剛落,宋韞就聽見底下群臣竊竊私語。

齊儔臉色更加不悅。

太傅焉雲深站出來:“太後與先帝伉儷情深。我大晏曆代先帝以仁孝治天下,皇室家事亦是國事,再者,今日所議之事歸根結底也是皇室家事,陛下不妨先聽太後所說再做論處。”

若論威信,新帝不如老臣。

太傅出言,朝堂上眾臣瞬間同聲同氣,齊聲請宋韞講述托夢內容。

有裴季狸指使,宋韞不得不冒著得罪齊儔的危險站出來發聲。內監不得隨意上朝議政,此時裴季狸無法照應,朝臣中多少有忠於齊胤的,宋韞也不知道。但他一直覺得,焉雲深並不算齊胤的忠臣。此番聲援,恐怕還是衝著他肚子裏的“皇子”。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裴季狸的意思就是齊胤的意思,齊胤讓他生,“生”就是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懷胎十月必能生。

宋韞和焉雲深對視一瞬,清了清嗓子:“先帝有言三:其一:陵寢梓宮從簡不可靡費;其二:新帝仁孝,諸卿需盡心輔佐;其三……”

宋韞頓在這裏。

焉雲深目光沉沉:“其三如何,太後直言便是。”

宋韞抬手以手背虛掩鼻唇,極盡矯揉造作欲說還休之態。

“其三,先帝向哀家賀喜。”

“喜從何來?”焉雲深眉頭驟蹙,宋韞掃見他右手在袖中握拳。

餘光再看齊儔,幾乎是滿麵烏雲了。

既道此處,便沒有退路了。宋韞平複呼吸,緩聲道:“具體是何大喜,哀家也不得而知。先帝的話音剛落,便天亮了。若有下次,再問個清楚。”

宋韞走下丹陛,“先帝所托,哀家已經轉述完畢,就不打攪各位大人與陛下共商國是了。”

宋韞緩步走出議政的乾明殿,耳邊沒錯過大臣們並不刻意壓低音量的私語,他的目的大概是達到了。

要阻止齊儔尊親,他勢單力薄直言反對當然不可取,隻能是借力打力,利用太後身份,煽動一班朝臣骨子裏說不清是維護正統還是牽製皇權的心意,迂回達成。

所謂托夢之言,其一不許靡費,看似與尊親毫無關聯,可往深層次想呢,一旦追封先晟王為帝,陵寢墓葬規格也要提升,花費自然是從國庫出。正經的先帝都在身後事上節儉,那晟王的追贈又當如何?如果隻提名頭其餘不動,不倫不類反倒叫人笑話。

其二褒讚新帝仁孝,更是諷刺。侍父誠心為孝,克己複禮為仁。天下沒有兩父並存的道理,齊儔要得仁孝的名頭,隻能放棄尊親的念頭。他若不孝,多的是願意盡孝的侄子。

至於第三點,宋韞是把自己豁出去了。

齊胤撒手人寰,前朝後宮都盯著他的肚子,他索性將這靶子放得更明顯些,敲打齊儔一幹人等,這還有正統的後嗣呢。

得位不易,不要因為倫常有失,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招險是極險,但自從裴季狸把住了宋韞脈搏,他就無可選擇地站定了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