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七十八 江中閑話(1 / 3)

天地間一片蒼茫。小雪如絮,紛紛揚揚自天而降,遇水則化。卻在水麵浮起一層薄霧,置身其間,有若臨仙境。

北風漸息,雪卻下得急了。這一帶的江麵寬廣,水流非常平緩。小舟行在江中,卻並無太多搖晃的感覺。

“小兄弟,外麵這麼冷,休息下吧!”都鬱空幹咳了幾聲,倦縮成一團,靠在竹篾編就的船艙裏。一雙瞎眼望著外麵寬廣的江麵,喃喃道。

“老爺子,你身體沒什麼大礙吧?”韓然畢竟不擅長掌舵。況且又是單手劃行,天寒地凍之下,早已經覺得左臂酸麻。現在聽得都鬱空說話,笑了笑,停下身來,鑽進透風的船艙之中,靠在都鬱空身邊。

都鬱空頭也未動一下,隻是苦笑道:“有大礙又能如何?”頓了一頓,他忽然道:“我聽你剛才似乎一直隻用一隻手劃漿,怎麼,你的右手也廢了嗎?”

韓然怔了一下,驚歎於他的聽力,以這種聽覺,簡直可比正常有眼之人。趕緊道:“其實我的右手受過傷,正在慢慢痊愈之中,還不敢用力!”

都鬱空“哦”了一聲,鷹鉤惡鼻的醜臉上泛起一絲難以查覺的微笑,冷笑道:“自顧不暇,居然還有空管別人的閑事。那還真是為難你了。不過我始終還是不太明白,你怎麼會想著要背我出來的?我和你什麼瓜葛也沒有,還下毒害你。你何必救我呢?”

韓然微笑道:“偶爾做點從沒做過的事,也不需要什麼理由吧?一定要找理由的話,也許是因為我看不慣那個姓任的家夥吧。”韓然望向白雪迷茫的遠方,笑了笑,道:“嘿,這輩子我還是第一次下著雪坐船呢,原來是這種感覺的。”

都鬱空右耳輕輕動了幾下,似乎在聆聽什麼,過了一會,亦笑道:“外麵的雪,似乎下得比剛才還大了。”韓然驚道:“你知道?”

都鬱空點點頭,道:“當然,雪花落在船舷上的聲音,比之剛才更響了。”韓然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心中暗忖,這人的聽力,真是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竟然連雪落的聲音都能聽清。

韓然閉上眼,側耳聆聽落雪的聲音。然而除了浪濤、漿與船舷的磨擦聲外,根本不可能再聽到任何其它聲響。

都鬱空竟似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一般,悠悠道:“瞎子自有瞎子的世界,等你瞎了的那一天,你也可以聽見的!”

韓然失笑道:“那還是不要瞎的比較好!”

都鬱空頭微微側動,自言道:“其實不用等到瞎的那一天,隻要你可以學會用心去視物,一樣可以看見大千世界的。何止落雪,你還可以聽見飛鳥渡江,魚兒淺底,甚至能聽見虱蟲的跳躍、頭發的生長!”

韓然“呃”了一聲,暗想這也太玄了吧。都鬱空忽然輕歎了一聲,似乎自嘲道:“可惜,不管你有再好的聽力,也永遠聽不到,辯不清人心的險惡!”說完都鬱空垂下頭去,長歎一聲,就似想起一些很悠遠的回憶。

韓然很想問問他的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慘事,導致現在這個樣子,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畢竟提起一個人不愉快的往事,總是不禮貌的。

“今年的雪,來得好早!”過了一會,都鬱空忽然歎息一一聲,道:“二十一年了,我已經整整二十一年沒有看見過下雪的景色了。”

想到麵前這老者竟然瞎了這麼多年,韓然也不禁也有些兒替他悲哀,終於忍不住發問道:“老爺子,你……你這個樣子,已經有這麼久了嗎?”

一葉扁舟飄於江心,悠悠蕩蕩間,都鬱空輕輕嗯了一聲,問道:“小兄弟今年貴庚?”韓然摸了摸自己的臉,暗想我還真不敢斷定自己在這時空的年紀,隻能以現實中的年齡估計著回答道:“快二十四了吧!”

都鬱空微微一笑,道:“那我瞎了眼的時候,也跟你差不多大。”韓然奇道:“如此說來,你的歲數……”

都鬱空道:“不錯,眾人看我現在,皆以為已近古稀之齡,實際我今年還未滿五十的。隻不過殘廢以後,已經無心儀表,衰老自然比常人更快已。”

韓然奇道:“那阿飛既然也不小,怎麼會叫你爺爺呢?”都鬱空道:“我家祖上其實也算個望族,阿飛就是我的隨身書僮,所以一直都敬我為少爺。嘿,我現在年歲大了,但隻是一個殘廢得老叫花子,他難道還能當別人麵叫我老爺不成?”

韓然一時無語,暗想看來這都鬱空年輕時顯然風光得意,和現在的困頓淒涼大相徑庭,難怪老的如此之快。他不想都鬱空再想起這些不愉快之事,當下轉移話題道:“我剛才聽人說,老爺子你年輕時名聲可大著呢,不比我,這麼大了還一事無成。”

都鬱空臉上浮現出一絲寂寞,不屑地道:“名聲?不錯,我那時候在江湖中是有一些薄名,在明教中也可算崛起最快的年輕人,二十歲就立了好幾件大功,承蒙教主看得起,弱冠之齡就升任散人之職,專心恭錄研習曆代教中武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