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人不比城裏悠閑,向來起得早,老宋家因著要開鋪子,一行人更是早早出門。
此時正值辰時,也就是八點左右,街上的早食攤子紛紛做起生意。
通常這個點兒,牙行市場是沒啥人來得,好歹得過了飯點後,才會逐漸熱鬧起來。
可宋綿竹卻是明顯感覺到,市場裏的人要比以往多得多。
不光是那些來挑人的,更多是些麵黃肌瘦,身著破衣爛衫的難民,一看便是受了大顛簸。
有的已經跟牙行談好,拘束站在那被人挑選,有的則是蹲在路邊找機會賣身。
“我瞧著市場裏,怎得好像隻有賣人的,如今是不做其他生意咯?”宋綿竹貌似隨意跟牙人搭話。
要知道牙行裏,可不止是做人口買賣,像田地房屋牛馬,凡是能賣上價的他們都不會拒絕。
陳牙人領在前頭,做他們這行買賣的,就倆字“健談”,聞聲笑著答話:
“哪兒能啊,姑娘有所不知,這些人都是最近冒出來的,聽說是從外麵逃難過來。
如今咱這市場上,哪家牙行手裏人都多,這人一多嘛,價錢自己就低咯。
你看那些管家打扮的人,可不就趁機來給府裏添人嘛,還有像大莊子裏來買下人的。
搞得咱這兒天天跟過年似的,旁的買賣反而耽誤咯。
姑娘要是家裏用得上,不如多買上幾個,以前一個人的價錢,現在能買上兩個哩。”
做買賣的都有一本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陳牙人雖然還算厚道,但到底存了些商人的心思。
牙行做得是中間人的買賣,甭管做啥生意都有提成,於他們而言賣啥都一樣,自然不存在啥耽誤不耽誤。
但手裏人太多,的確是個煩惱,得管著吃管著住,一堆人擠在一個屋子裏,還要防著有人生病。
雖說現在到處不缺人,可到底是大活人啊,賣進旁人家做活,總比留在他們這兒耗著的強。
說著話便到了牙行關人的地方,宋綿竹衝著門內張望幾眼,一張張惶恐無助的臉,瞧的她心頭沉甸甸。
亂世人命低如草芥,這還沒亂起來了,情況便已讓人不忍目睹。
二十多人擠在亂糟糟的屋子裏,她粗一打量,挑選了四個人,便沒了多留的心思。
其中兩個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眼裏還留有清明,另外兩個則是三十來歲的婆娘。
賀聞知小姑娘看不得這樣的場麵,上前幾步站到她身旁,好像在給予無聲的安慰。
宋綿竹輕輕掃他一眼,心裏忽然覺得安定得多。
蘇老爹的命運全因他改變,而他又是自己救下的,冥冥中好像有根無形的線。
隻要看見他,便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皆不會白費。
兩個年輕人身距不過一拳,好似呼吸間便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
宋綿竹覺得自己可能真癔症了,不然怎會出如此荒誕的想法。
自己又不是啥武學高手,耳朵靈光到能聽到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