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後,顧行霖單獨把顧行樾叫到摘星樓,問他:“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顧行樾微微一笑,道:“有意思的很。”
顧行霖:“怎麼說?”
顧行樾侃侃而談:“薑氏避居蓬萊近百年,薑權繼任宗主後開始到處活動,原來竟是衝著這擎首去的。隻怕這老頭是有備而來,隻是沒想到生了個蠢兒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卻讓他好生頭疼。”看了眼顧行霖,笑道:“兄長可要小心了。”
顧行霖挑眉問道:“我要小心什麼?”
顧行樾:“這些年,顧氏一家獨大,你擋了別人的路,自然是要小心些。”
顧行霖會心一笑,“繼續。”
顧行樾:“至於其他世家麼,都知道這種事輪不到自己頭上,但抱一顆大樹乘涼總是沒錯的,隻是此時不知花落誰家,那便兩邊都不得罪。不過,要說起這抱大樹的功力,當屬蕭寒江最是得心應手,薑權需要什麼,他便遞什麼話,可卻句句不落下顧氏,一碗水端平,不愧是混過官場的。”
顧行霖:“你怎知他不是私下與薑權商議好的?”
顧行樾:“據我所知,薑氏與蕭氏同日抵達邙山,私下未曾會麵。之前兩家也沒有私交,而蕭氏有南朝為後盾,應不屑與薑權為伍。”
顧行霖滿意的點點頭,又問:“尹紹如何?”
顧行樾搖了搖頭,語氣是少有的認真,“捉摸不透,我至今未猜出他此行的目的。若單看他今日行徑,倒頗合我心意。隻是倘若是我做出這種事,隻怕二叔又該教訓我,怎的換了尹紹,他竟還覺得有道理。”
顧行霖談了口氣,道:“二叔是對你嚴苛了些,可他從來對事不對人,你若收斂些性子,也不致總是惹他不快。尹氏最近還在活動嗎?”
顧行樾答道:“自尹紹入住歸來峰後,便不再活動了。”
顧行霖“嗯”了一聲,又問:“你以為,元宏此行,所為何事?”
顧行樾想了想,“許是招安?顧氏鼎立中原,水路、陸路押運都離不開顧氏弟子,還有洛陽的幾家商號,隻怕早已成了別人的眼中釘。”頓了頓,望著顧行霖,“兄長可有對策?”
顧行霖:“等群英會結束,把洛陽的所有商號都關了。至於押運,照常進行,切記不可與官府起衝突。”
顧行樾:“兄長,行樾有一事不明。”
顧行霖:“何事?”
顧行樾:“修靈人不涉廟堂事。顧氏為何有此家訓?修靈兒女有抱負者大有人在,入朝、參軍有何不可?”說到後麵,言辭激蕩,眼神中透漏著這個年紀本該有的男兒氣概。
顧行霖臉色突變,沉聲道:“我看有抱負的人是你吧?!你為了幾家商號,要置祖宗遺訓於不顧嗎?”
顧行樾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出聲辯駁:“我沒有!”
顧行霖盯著他,提高音量斥道:“沒有最好!如果有,趁早絕了這個念頭!”
從未見顧行霖如此激動過,顧行樾漲紅了臉,依然爭辯道:“我隻是不明白!倘若當朝君主是有識之士,我修靈人便助他治國平天下又如何?倘若他是昏君,我便揭竿而起,為民除害……”
“閉嘴!”
隨著這聲“閉嘴”,甩到顧行樾臉上的還有一個巴掌。打過之後,二人皆愣在當地。從小到大,這是顧行霖第一次打他。
顧行樾詫異的望著顧行霖,片刻後眼圈泛紅,甩袖離去。開門時差點撞到喬敏之。
顧行樾已離開多時,顧行霖仍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喬敏之上前,輕聲道:“他隻是一時義憤,總會想明白的。”
顧行霖此時才回神,“你都聽到了。”
喬敏之:“我無意偷聽。去梅楓別院找你,他們說你在這裏。”
顧行霖:“無妨。找我何事?”
喬敏之:“是明洲。你已七日未去看他了,今日又不肯睡,吵著非要見你一麵才肯罷休。”
顧行霖閉了閉眼,扶額道:“是我疏忽了。這便去。”
廣雲峰,薑權房中。
薑守成跪在地上,薑權將茶盅摔在他身前,薑守成不敢閃躲,碎瓷片劃過手背,瞬間沁出血珠。薑權沉聲罵道:“混賬東西!平日裏為父是怎麼教你的?!技不如人不知反省,還處處惹禍。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苦心孤詣,今日全被你給毀了!”
薑守成爬到薑權腳下,抓住薑權褲腳,顫聲道:“爹!本來就是那尹紹不知好歹,我不過是說了他兩句,不會影響大局的。”
薑權一腳踹中薑守成心窩,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若是有那顧行霖的一半爭氣,我也不必如此憂心!今日你口出悖逆之言,被尹紹抓住把柄,我便失了先機,不能再去爭奪擎首之位,必然要把顧行霖推向那個位置。”
薑守成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後方想通此中利害,仍不甘心道:“即便如此,也不必讓給顧行霖,爹,我們——”
薑權氣得胡須都要翹起來了,“蠢貨!你今日在眾世家麵前落下口實,我若一意孤行,便是告訴修靈界我早有此野心,到時必遭整個修靈界唾棄,還能有誰心甘情願聽我號令?‘還未坐上擎首之位,便要以擎首之名號令天下’,尹紹以一言堵死了這條路。眼下之計,唯有先把顧行霖推上擎首之位,再徐徐圖之,我薑氏還能博一個賢德之名。”
薑守成不敢再多說什麼,心下對尹紹的恨意又多了幾分,連帶著顧行霖頭上也記了一筆。過了一會兒,見薑權稍稍消了氣,又小心翼翼的問道:“爹,那我與行柔妹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