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許京城還在為旦殺子的事情爭論的時候,長秦就已經讓魚若收拾好了東西,準備離開京城。
“用得上的都在這裏了。”魚若看著她,“你真的不讓我跟著你嗎?”
“此行危險,你就留在府中,等我回來。”
“你以前說好去哪兒都帶著我的,又說話不算話!”
“我是這麼說過,但若是明知此行危機四伏還帶你去,那不是害你嗎?”長秦摸著她的頭,“況且我還說過我要護你一世安穩,你怎麼不記得?”
魚若知道她決定了的事情自己再怎麼說都沒有用,於是隻能哭喪著臉幫她收拾行囊。
“收拾好你就先去睡,我還有些事要做。”
“什麼事?”
“小孩子別管。”
這一夜,她去了一個從前幾乎沒去過的地方。
丞相府。
她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衣服,輕輕鬆鬆掠過屋頂到了那處宅邸。
這裏比她想的要冷清得多。她曾經以為,俞玄庭的院落,必然是落英繽紛,芳草遍地,沒想到竟然是這樣清寂,倒和現在的他是一個模樣。
到底為什麼一個人可以變得這麼徹底?她突然有些猶豫,開始懷疑自己此行是否正確。
“閣下既然來了,何不到院中一坐?”俞玄庭那聲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清亮。
長秦飛身而下,穩穩立在院中,不退不進。
身後傳來開門聲,而後是俞玄庭的聲音,“殿下?真是稀客。”
長秦轉身,看到男人隻穿了一件單衣,頭發也是披散著,像是要睡了。
“擾了丞相大人清夢?真是不好意思。”
“尚未睡著。”俞玄庭走向院中,“不知長公主深夜造訪,有何要事啊?”
長秦站在原地,很猶豫要不要開口。因為麵前這個人,實在是太熟悉又太陌生了。
雖然她沒有說話,神情也淡,但俞玄庭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糾結,“殿下若是不信我,那我也不介意殿下隻是來喝杯茶。”他說著,顧自走向門內的茶桌。
“在陳久之前,我都是信你的。”
俞玄庭的腳步突然頓住。
“殿下……”
“你是我的啟蒙老師,是我童年時最信任的朋友,是連我母親也誇讚的人,是父皇臨終前托孤的重臣。”她的語氣一次比一次重,月光落在她身上,給她整個人都鋪上一層冷色,“可我漸漸覺得,如今的你,已經不像是你。到底為什麼?”
俞玄庭輕笑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語氣帶了些些似有若無的漫不經心,“為什麼……原因,大概同殿下身上的白衣類似吧。”
長秦聽不懂,俞玄庭卻說:“放心,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那長輩叮囑般的語氣讓她覺得不適,但俞玄庭沒有停,接著說,“殿下此行必然不會順利,路上還請多加小心。”
“你知道我要離京?”
“是。”
“那你也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什麼?”
“托付。”
長秦心驚。
“殿下想托付我照看這座許京城,照看陛下,照看文武百官……”俞玄庭突然停下,他看著長秦的眼睛:“殿下,您太大膽了。”
長秦手握成了拳頭,在衣服的遮擋下用力,“看來我同丞相大人,還是品茶比較合適。”
俞相一抬手,“殿下,請。”
長秦沉默著喝完了一杯茶,本來想說的話一句也沒有說。但她隱隱覺得,這不是個錯誤的決定。
長秦走後,男人看著繁星點綴的天際,緩緩說了句:“終究是長大了啊。”
離開許京之後,長秦動身前往徐州。先前她把從鎮南侯府收到的消息告訴沈清,沈清懷疑那個消失的村落和庫若教有關係,沈清離京後便去了徐州,前些天來信說,複容在麟州遇到的那些人一共一百零三個,而那處村落登記在冊的人口正好是一百零三,證實了兩者之間確實有關聯。
從許京到徐州快馬加鞭也要半個月,長秦縱馬從林間穿過,一路向南。
雖然還未開春,但山間並不清寂,落雨時的穿林打葉,日暮時的鳥鳴獸嚎,無不讓她心情愉悅。
她曾在樾棲山待了十年,自由散漫,無人管教,一朝回宮之後處處都是限製,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自在。她好像短暫地從那朝堂陰詭中脫離出來,在馬背上,除了風,什麼都感覺不到。
路邊茶販剛支起茶攤,便迎來了第一個客人,那女子一身白衣,腰間一把白玉骨扇,身形挺拔,氣質不俗。
“姑娘,要來點什麼?”
他這裏的桌椅都是從爺爺輩上傳下來的,早就沾滿油汙破爛不堪,但這位姑娘根本沒有半分嫌棄,一掀衣擺做了下來,“茶水,有什麼吃的就來一點。”說完闊綽地拋了粒碎銀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