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籠中雀(2 / 3)

燕枝暗自搖了搖頭,唇畔的笑渦若隱若現。

雲梧握緊佩劍的手指沒來由地抖了抖。

慶幸大公子沒有追究他的僭越之舉,雲梧趕忙淨手還原那團泥麵,終於渾身鬆懈下來。

但戒備的視線依然不肯放過她。

燕枝隻能接著躲他,專心掃去桌案上遺漏的灰燼,低頭撿拾泥土中熄滅的線香。

然後狀似不經意伸手拈持,忽然折斷成兩截。

恰好被衛酌當場抓了個現行。

即使再怯懦的人,也會背地裏使性子,甚至故作聰明。

衛酌坐在輪椅裏,借著樹蔭外的天光打開錦匣中麵目混沌的泥人,用極細的刀雕刻著,隨意問起燕枝的時候,指腹沾染的汙濁亦迎著一道清光,彰顯出世家子弟的矜貴。

“會捏泥人嗎?”衛酌撥開纏擾刀尖的瑕疵,接過雲梧遞來的器皿,騰出一隻手將貼緊刀筆的泥汙洗淨。

燕枝恭敬地站在三步開外的樹蔭裏,認真思索了很久,任憑藏在手帕中的指尖摸了摸袖口,不知為何,提及最初曾在安王府為另一婢女捏過臨別贈禮的事。

可惜的是,無論當時今日,似乎都無人領情。

燕枝沮喪地垂下頭,抿著唇不再作聲。

雲梧在一旁冷眼相覷,渾身的戒備隻增不減,仿佛想即刻確認她就是挑釁侯府守衛數日的賊人。

更何況,她的企圖絕不止這麼簡單。

雲梧轉頭去看大公子,大公子正有條不紊地拿刀筆刻出一副麵容的雛形,寥寥數筆,仿若琢磨佛經裏的芸芸眾生,極難忖度。

衛酌是因為燕枝的話停下來的。

她言語間難掩失落,衛酌便笑著讓她再試試。

燕枝在心底也笑:她學東西不算聰穎,縱使上輩子費盡心機變成衛酌的助力,臨了亦落得個不能善終的下場。

越是笨拙卑怯的婢女,越想得到一人誇讚,步履蹣跚地靠近時,總是不懂何為饜足。

她按捺住不安又歡愉的神情,在他的視線裏小心翼翼地揉捏這團泥麵,鄭重其事,學著前世的眉眼,偷瞧不遠處始終溫和謙遜的侯府公子。

一舉一動,盛滿了昭然若揭的妄念。

燕枝熟練地捏出無法入眼的泥人,泥人仰麵躺在掌心,歪斜著觸碰到她的手指。

呼應著與安王府同出一轍的結局,輕輕鬆鬆便摔散了架。

雲梧覺得受了戲耍,不滿地質問道:“這裏不是安王府,容不得你放肆。”

燕枝驚慌失措地抬頭,隻注意到輪椅裏的衛酌,以及重新放進錦匣中的泥人。

泥人的麵目仍未明晰。

衛酌拭去指腹軟潤的痕跡,吩咐雲梧撤掉桌案上的香爐。

在僅剩兩人的佛堂後院,衛酌反倒耐心指點她,將擱置的刀筆遞到她身前,“普天下並非能工巧匠才能領悟造化,若有心,萬般皆易。”

燕枝展開掌心的刀筆,凝視細刃上明滅的光亮,忽然牽扯出前世被萬剮淩遲的記憶。

四肢百骸泛起無知無覺的痛楚。

衛酌最後站在權勢簇擁的高位,仍是循循善誘的口吻,草草略過群臣呈上的前朝宮妃罪狀,每走一步都將昔日過往化為烏有。

“感情用事,不堪大用。”

前世衛酌回應她拙劣的野心時,也是個十分稱職的君子。

燕枝坐在燈前看縈繞的飛蛾,手掌的溫度逐漸冷卻下來。

輕緩地拂去白日到佛堂後院的前因後果,她手執芙蓉簪,指尖無端顫栗。

衛酌……

千載難逢。

重來一世的時機讓她見到這隻被燈火斷翅的飛蛾,亦覺得意味深長。

到了翌日清晨,燕枝再度換上怯弱柔順的表情,邁步往前,重複宴竹院對所有奴婢規定的每日章程。

淩珠打著嗬欠侍弄身邊的花草枝葉,遠遠瞅著她走來,招手調侃道:“雲梧已經傳過話了,說大公子饒恕你了,你就不用還這般……趕早眼巴巴去正院受罰了吧?”

淩珠悶笑兩聲,獨自一人靠坐在亭柱旁,揚起手裏胡亂應付的瓶花,恨不得立刻把燕枝拽到眼前,替她擺平周圍這些難伺候的嬌花嫩草。

她平時就做不慣這些精細活,好不容易盯出了個燕枝,更不會放她走了。

燕枝哪能不懂,淩珠那雙狡黠的眼睛就沒有從她臉上挪開過。

她舉著食盒想要擋住臉和略微發燙的耳尖,言語間既有被戳破心思的羞赧,又有被急事絆住的無奈,道:“今日我在廚房當值,董嬤嬤差人過來說夫人要給大公子備午膳,讓宴竹院的婢女早些過去聽吩咐。她們都忙得脫不開身,隻能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