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吉修見說不動殷秀別,脾氣也上來了,躬身道一句微臣擔不起此等重任,還望主上寬恕無能之罪,便拂袖離去了。
男人坐於禦案後,臉色陰晴不定,這個明太傅不但堂前總尋找各種理由不服從命令,在背地裏也是小動作不斷,昨日,明吉修竟找來了容王的乳母,明著是來祭奠一番,可實際卻是想再次確認死者的身份,殷秀別眼見他們反複折騰,自然愈發不滿。
明吉修回到京師後,越來越不加掩飾,不知是受了容王之死的刺激,還是故意為之,殷秀別暗中審視著,隻待登基之日,與他好好清算一回。
可眼下,葬禮無人統攝,倒是件麻煩事,不過很快,殿前就有人毛遂自薦了。
“華王爺,明太傅諸事繁忙,想必是分身乏術,微臣願意代勞”
男人定睛望去,說話的官員乃是禮部一位姓米的侍郎,他能這麼快就認得此人還是因為王青的緣故,這米侍郎與王青是同鄉亦是同榜進士,王青在當時也是個引起不小轟動的傳奇人物,高中後卻並不出世為官,竟選擇隱居山林十餘載,此番終於登入廟堂,又是新君身邊的紅人,身為同鄉自然是套了不少近乎。
思及此,殷秀別便著意打量米侍郎一番,他很快又想到一事,這禮部尚書剛因年老辭世,部中主位空缺,這侍郎就冒出頭來,心思實在是昭然若揭,不過他並不介懷,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隻要米侍郎有能力,自是可以後來居上。
“那就交由米侍郎統辦了,務必穩妥。”
“微臣遵旨!”
米侍郎很快領命退下,這位確實幹勁十足,半日後,他便寫下滿滿數頁提要,向華王一一彙報。
殷秀別聽後,大部分事情都批複同意了,這米侍郎確實是按照他的要求在督辦,一應事情做得很妥帖,隻有一件事,不算太順利。
米侍郎請示道,“華王爺,容王殿下薨於年十九且尚未娶妻,要配享太廟,葬於皇陵還需結下一門陰親,您看”
男人當即皺起了眉,陰親不就是冥婚嗎?這是要將一具女子的屍體與他侄子合葬,可阿容並沒有死,這要是醒過來,不知會不會驚嚇過度
想罷,殷秀別不甚讚同,於是道,“非要如此嗎?這結陰親在本王看來實乃陋習,助長下去定會使歹人為了錢財,不惜鋌而走險,甚至戕害無辜,今時正好借此破除積弊,從皇室做起,以便上行下效”
米侍郎以華王馬首是瞻,當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新君繼位,今後不破不立的事情還多著呢,他自然早有預料。
“微臣遵旨。”
至此,這最後一件要事亦有了結論,眼下總算諸事妥帖,隻待兩日後的葬儀了。
那一日終於到來了,般諦城內,沿街皆是縞素,晨光熹微之時,百姓便走出家門,跪伏於道路兩旁,悼念不幸薨逝的容親王殷棠之。
出大殯的隊伍蜿蜒曲折,浩浩蕩蕩如銀濤雲海,八八六十四人抬著的那口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槨,位於出殯隊列的中央,緩慢地行進著,前方的引魂幡紛揚一片,高聳搖晃著,似是要將那天際也染成一樣的慘白,路旁響起悲鳴與哭嚎,真情與假意互相摻雜,不知能不能道盡這逝者短暫的一生。
須臾間,天上就飄起了雪花,這雪越下越大,轉眼之間,便將天與地混成了同色,皚皚綿雪隨著哀哀聲降,讓這般諦一城同染無盡悲色。
滿眼皆是淒涼景,滿耳也盡聽喪樂與哀鳴,懸於棺槨之上的祀太前傾著身子,支著手肘,任由自己沉湎於如此氛圍中,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裏去。
他盯著眼前的紙紮,不由看得出神,這些紙人紙馬、紙糊的亭台樓閣與各種仿製器物不可謂不精致,某白龍在心中加以肯定,他也有同樣的手藝,而且得靈法加持,這些死物竟能真的動起來,宛如新生,可彼時的他乘著紙馬在麻多街巷中馳騁有多麼快意,他現下就有多麼鬱結。
祀太很快自言自語起來,此間各種聲音雜亂無章,所以他並不擔心被人聽到。
“阿容呀”這幾日,他以這個開頭喃喃道出了許多,“你也快起死回生了,這葬禮還真是冗長無趣的很,我本來想複述給你聽的,現在卻不想說了,容王殷棠之已經死了,你今後就隻是阿容,這些繁瑣累贅的往事就讓它散了吧”
他抬頭仰望蒼穹,緩緩閉上了眼睛。
都散了,讓這些前塵舊事都盡消在風雪中吧
太廟。
殷秀別望著侄子的牌位有些出神,他有一瞬間地恍惚,疑心殷棠之是不是真的逝去了,不過一陣冷風吹來,他便立時清醒了。
所謂是也不是,男人竟與某條白龍不謀而合,容王殷棠之的確已逝,但他的侄子阿容會活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