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卓昀被熱醒了,倒不是因為他自己熱,而是睡在他身邊的卓亦忱把他熱醒了。
卓昀一向淺眠,從身側傳來的熱度便讓他轉醒。他回頭一看,卓亦忱臉上燒出了薄紅。
卓昀伸手去探他的的額頭,竟是很燙。
大抵是鼻子堵得太難受,在睡夢中的卓亦忱無意識地微微張開嘴,被褥擋住了他的嘴,他就無意識把被褥往下蹭,露出脖子和肩頭。
卓昀怕他著涼,給他把被褥拉上來掖好,自己才下床去,把棉衣穿好。
身側一空,冰冷的風便無孔不入地灌進來,卓亦忱恍恍間低聲喃喃著,“冷……冷……”
他翻了個身,縮起脖子。
卓昀才走幾步又折回,他再次把褥子掖得緊緊的。卓亦忱的雙睫輕輕顫了顫,但終究還是沒有醒過來,他又沉沉地睡下去了。
卓昀是去灶房裏煮薑湯。著風寒在開頭便截下來,晚上發發汗就能好得快些,否則,這病雖無大礙但卻能磨上好些日子。卓昀扔了幾塊大薑到鍋裏,拿了一捆柴,生猛火滾湯,又往裏邊撒了一大勺糖。這樣可以衝解薑的辛辣和刺鼻,不至於嗆到人。
卓昀把煮好的熱薑湯端到偏臥,放在木櫃頭上,又輕輕拍了拍卓亦忱發燙的臉頰。
“把薑湯喝了再睡。”
被拍臉頰的卓亦忱隻是無意識地蹙了蹙眉,但卻沒有醒過來。
卓昀無奈,隻好把卓亦忱半抱著坐起來,給他披上棉衣,然後另一隻手再去端薑湯。
卓亦忱被這麼一折騰就有點醒了,他迷瞪瞪地半睜開眼。周身的灼熱燒得他意識迷離飄忽,視野範圍內的所有事物都度上了一層柔柔的光,重影交疊。
他靠在卓昀懷裏,意識還不太清醒,隻是微睜著氤氳的雙眼,懵懵地看著眼前的人。而卓昀正垂著眉目,嘴唇微啟。他在把那碗滾燙的薑湯稍稍吹涼。
模模糊糊間,卓亦忱隻覺得胸口湧起一陣溫厚的暖流,隻是這陣暖流略帶酸澀,衝得他眼睛和鼻子都在發酸。
這畫麵於他來說太遙遠了。
卓亦忱十五歲時就被要求嚴苛的父親送出去深造,孤零零地在他鄉漂泊好幾載。剛過去時,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大大小小的病症沒少得。但哪又怎樣?他一個半大孩子也隻有靠自己慢慢熬過來。高燒四十多度,自己去醫院排隊掛號,在候症廳裏險些直接休克。
異地求學求藝的生涯非常艱辛,他全憑家人對他寄予的期望以及自己不滅的熱忱。好在他終究是熬過來了,也逐漸習慣了任何時候都是他一個人。
整整十年,孤零零的,隻靠自己。無人記掛,唯有熱忱。
當他終於功成名就,外人隻道天賦驚人,可誰會理會他的心酸和孤獨?
如今,竟有人願意小心翼翼地抱著他,將他視若珍寶一樣地捧著護著。卓亦忱不會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他隻覺得眼前的景象都是不真實的夢境,是他幻想的景象罷了。
視線越發迷蒙模糊,意識飄忽的卓亦忱再次緩緩闔上眼,恍惚卻又安心地窩在對方溫暖的懷抱裏。
就算是個夢,那也讓他做個夠吧。就算醒來他還是一個人,那也情願。
卓昀將瓷碗遞到卓亦忱的唇邊,低聲道:“來,把這喝了。”他注意到卓亦忱黑黑的長睫上沾了一丁點小水珠。卓昀沒多想,以為是薑湯的熱氣沾上的。
卓亦忱其實還在半夢半醒之間,但依舊很聽話地張開了嘴,雙唇含著碗沿。
卓昀的左手微微抬起,小心而緩慢地把薑湯一點點喂進去了。
一碗濃濃的薑湯下去之後,卓亦忱便感到身體暖和很多,再也不是那種外熱內寒的虛熱。他紅紅的鼻尖還冒了點汗,微蹙的眉頭跟著舒展開了。
卓昀又按著他好好躺下,起身把那碗擱在房裏的木桌上,這才跟著一起睡下。
卓昀合著裏衣躺下,卓亦忱就靠了過來,人沒轉過來,倒是伸手把卓昀的手給抓住了,然後放在他自己的肚子上。
卓昀忍不住笑了笑,他這個哥哥總是在睡著時孩子氣。尋常都是八風不動,一窩到被子裏,他就肆無忌憚些。
卓昀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才剛動了動,卓亦忱就加重了力道不讓他撤。最後,卓昀幹脆把人抱得緊緊的,雙手收在對方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