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海音寺千秋也就知道個【惠】。
這崽姓啥,今年幾歲,改沒改名字,住哪個單位……
她一問三不知。
所幸眼前的女人也沒說過她兒子憲紀姓啥,海音寺順勢就給跳過了。
看照片,照的時候惠君大概三歲。
雖然現在可能四五歲了,但管他呢——
就當他依舊三歲吧。
海音寺千秋掐指算了下自己歲數,心說三歲還是大了點,當他兩歲吧。
至於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
海音寺原本想直接套單身富姐兒和情夫哥的故事,但事到臨頭發現性別反了——
她前頭跟憲紀媽媽感同身受的時候,給自己立的是情人的人設啊喂!
同樣,這裏也不能拿河田氏出來說。
雖然一方有超能力一方沒有,但在同一個社會的同一個階層生活,如果把特點描繪的太鮮明,很容易就能對標到具體的人。
她可沒想綁死在那一家。
於是這裏就需要一段讓她組織思路的空蕩。
海音寺千秋不慌不忙的撫摸著照片,然後突然抬頭,問:“您這裏有酒嗎?”
女人一愣。
愣過之後,她立刻笑了起來:“看我,都忘了,這種時候想要舒緩情緒,確實也該喝上一點。”
說罷,她就從廚房的櫃子裏,拿來了一瓶香檳。
海音寺千秋看著她開瓶倒酒,不動聲色的垂眸,趁著這段時間瘋狂動腦。
這裏,我們又要提出第二個問題,即:
這個世界上,人會對誰最好呢?
可參考的答案,可能是父母子女,也可能是愛人朋友,但其中最普世的答案,其實是人自己。
愛人者寥寥,自愛者萬萬。
海音寺千秋之前想盡辦法的【同病相憐】,就是要讓女人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這樣更容易移情。
現下,如果再要發掘她的主觀能動性,那除了這點同病相憐,還得給她一個差不多的愛情故事。
而且和女人的悲劇結尾不同,海音寺小姐的故事,必須擁有希望。
她要讓女人在某個瞬間,突然覺得:隻要我提供的一些幫助,能讓海音寺小姐抓住這絲希望——
那麼她所成全的,就不止是海音寺小姐的愛情,還有過去那個滿是遺憾的自己。
所以編故事前,還要再偷一波人設。
海音寺千秋想通這點,頓時就不急了。
她和憲紀媽媽輕輕碰杯,一副正在慢慢整理心緒的樣子,沒著急著講述自己的故事,反而打聽起了女人年輕時的經曆。
主要是想揣摩一下那個貴物丈夫的品種。
結果聽到半道,她整個人大開眼界。
比如: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份,其實並不是情人——
她甚至都不是什麼因為家族阻撓,而不能和大少爺在一起的真愛,而是那個家裏,名正言順的側室夫人!
這裏強調一遍重點詞:
【名正言順】
【側室夫人】。
據說還上過族譜呢。
過去的日子裏,女人同樣有過婚禮,也跟正室夫人一樣,住在大宅對應的院子裏,雙方甚至是前後腳一起懷的孕。
而她生下來的孩子,也不是什麼不名譽的私生子。
他們那個家還在沿襲過去的叫法,將其稱之為庶子。
然後,因為正室所出的嫡子是個廢物——
這裏,海音寺原本大概會猜殘疾,但現在意識到了超自然側的存在後,她流暢的改換了思路,心說這怕是缺了必要的修煉天分吧?
反正結果就是庶子被抱走,當成了嫡子養,準備以後繼承家業。
擱封建時代,下一步就該去母留子了。
不過當代社會法製健全,不好明目張膽的這麼搞,所以他們的手段從把母殺掉,變成了把母發配掉。
事實上,眼前的女人老家遠在京都,來東京,就是發配的。
海音寺千秋:……
海音寺千秋心想這人設還挺複雜。
——封建成這個鬼樣子,我抄都不是很好抄啊喂!
趕緊低頭,喝口酒緩緩。
“海音寺小姐呢?”
“嗯……”
海音寺小姐答應一聲,慢慢講起了自己新編的故事。
她扒著偷來的人設,先給自己的丈夫糊了層大家族繼承人的身份。
然後長得還得帥。
——反正都是口嗨,老公也是編給自己的,不編帥點虧得慌。
然後為了能有he的可能性,這個帥比繼承人的性格必須很活泛,所以沒被封建禮教摧殘,一心追求自由戀愛。
最後的最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
他必須很強。
夠強,才有和家族叫板死扛的底氣。
海音寺千秋對此世名校的了解有限,國內的大學嗶嗶兩句可能就會露餡,當下,就準備把老公的學曆安排去哈佛,讓他主業學金融去。
其實真要論起來,說謊也是一種很高明的技巧。
海音寺千秋小心的拿捏著分寸,話雖然是胡說的,情緒卻很真誠。
比如說到棒打鴛鴦無奈分開什麼的,腦子裏自動冒出河田夫婦的臉——
哎嘿,那個無語的勁兒,立刻就上來了!
她時而歎息,時而不語,滿臉都寫著“往事不要再提”。
至於性格……
海音寺千秋直接把夏油傑拉出來用了。
“高大風趣,進退得宜。”
“有點不自知的傲慢,性格也不算很和善,但在我看來,裝樣子的時候全是馬腳,還挺好騙的。”
憲紀媽媽聽罷就笑了,說你這話的前後兩段,得倒著聽呢。
海音寺千秋:“……為什麼?”
女人於是說:“男人總會在喜歡的女人麵前犯傻,你覺得他隻是傲慢不自知,那他麵對除你以外的人時,態度可能就是盛氣淩人了。”
“同理。”
她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笑著說:“你覺得他手忙腳亂很好騙,但他麵對別人的時候,說不定運籌帷幄的很厲害哦。”
海音寺千秋:……
講道理,比起她傳授的這玩意兒,海音寺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油傑是真的傲慢不自知,外在性格很好,你要讓當晚烤肉的大叔來評價,隻會誇他平易近人。
哪怕是海音寺千秋自己,回憶起當晚的前半場,感覺都還相當不錯。
眼見對話就要因為猝不及防的分歧而尬住時,海音寺千秋當機立斷,借著這股自然流露的情緒,像是強辯一樣,不服氣的嘟囔道:
“我覺得他還好啊!”
“哪哪都好!”
凶是凶啦,但凶的很有幾分天真少女氣。
看的憲紀媽媽一陣好笑。
此時正午已過,陽光落在室內的地毯上,坐在她對麵的海音寺小姐,眼睛裏同樣有著光。
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女孩突然噗嗤笑了一下。
那神態,靈動的像突然咬到了一顆青澀的梅子,看著就讓人覺得酸甜。
女人久違的感到了一點滿足,好像自己嘴裏也有了甜味,歎息似的輕聲說:“你覺得他好,那他就好。”
海音寺千秋“嗯哼”了一聲。
她腦子裏想的青梅子,自然還是故作老成的夏油君。
從少年人可憐又可愛的純情,一路回憶到烤串店裏,對方接吻前仿佛腦子短路一樣的窒息操作——
啊,仿佛又被現場罵了一遍呢。
於是,在憲紀媽媽的眼裏,海音寺小姐的臉色極自然的胯了一下,酸甜散去,反而語氣懨懨道:“好他是一直很好啦……”
“隻是有時候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海音寺小姐的語氣,熟稔的一點不像在瞎編:“所以我生氣的時候啊,就直接丟下他走掉了——”
女孩把尾音拖的老長,顯然不覺得自己發脾氣有錯。
換句話說,她一直被寵愛著。
憲紀媽媽笑容猶在,隻是眼神複雜了一瞬。
海音寺千秋幾作不知,順著話題,聊起了女人一再追問的戀愛史。
這部分更複雜點。
海音寺千秋在短暫的記憶裏扒拉了一番,把唯一的真情實感過四宮君拉出來用了。
她說:“我們是吃東西的時候認識的。”
說完,著重描述了下好吃的奶油蘑菇湯和糖霜酥皮。
這也是說謊時常用的技巧之一。
含糊掉具體的起承轉合,防止編的故事前後矛盾,而精準描述細節,卻會讓人覺得它更有真實性。
海音寺千秋叭叭的講完故事,懶洋洋的窩回了椅子上,撐著額頭,用有點好笑的神情說:“那……”
她輕輕呼了口氣:“那大概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甜的東西了吧?”
——最起碼在第二個肯捧出真心,說要背負她一生的男人出現之前,四宮小次郎,就是她心裏最甜的那個。
想到這點,女孩的神色裏,自然的帶著幾分當前場景所需的懷念。
懷念之下,還有一點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悵然。
而說句實話,在今天這一連串唱作俱佳的謊言裏,最動人的,其實就是剛才這一點點的“自己都沒意識到”。
那個好笑的神情,成了壓垮女人防備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之後雙方甚至都沒再說什麼話,隻安安靜靜的喝著茶,就對坐了整個下午。
接近晚飯時分,海音寺該告辭了。
兩個人約好了明天一起去買些家居小物件,臨告別前,女人突然很認真的對她說,“海音寺小姐……最近要多注意一點身邊的事。”
海音寺小姐順理成章的表現出疑惑。
女人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她手腕上的咒具,確實是一道是保障,而且作用和海音寺推測的差不多:
探測到咒靈的氣息會發熱,碰到則會將其燒毀。
住進這座花園公寓後,來往的是有錢的男人女人,長居的是美貌的男人女人,還都不怎麼講究——
愛欲,嫉妒,貪婪,憎惡
——類似的情緒延綿不絕的縈繞在公寓上空,不形成咒靈,也散發咒力,她的手鏈其實動不動就會有反應。
當時在門口,離海音寺小姐還有十多米,手鏈卻突然升溫,導致女人一直以為她是個什麼可怕的東西。
但碰了咒具沒事,應該就是人。
換言之,探測結果不出錯的情況下,女人覺得:如果不是海音寺小姐本身很可怕,那就是她身邊即將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怎麼說呢。
突然被說了這樣不詳的話,正常人都應該不爽的,女人神情也很猶豫,大概是害怕自己誤會她的話,動搖尚且不太堅固的友情。
但海音寺千秋其實是懂的。
所以在愣了下後,她成功表演出了一個“雖然不明所以,但我很溫柔體貼所以體諒你”的笑容,說:“多謝提醒,我會注意身體的。”
女人鬆了口氣,笑著招手:“那明天見吧。”
“嗯啊。”
海音寺千秋也笑:“明天見。”
當晚她是摸黑回去的。
因為服部靜華的到來,也因為凹出來的人設,整座副樓都像是跟主建築割裂了一樣,海音寺千秋甚至沒再見過亂跑的服部平次往這個方向來玩。
不過無所謂了。
一個有點順眼的小孩兒,和一串新世界大門的鑰匙,該怎麼選,閉著眼睛都知道。
第二天。
睡到中午後,海音寺千秋又摸著牆角,成功溜了出來。
她是徒步走出園區的。
為了隱蔽,叫好的出租車停在大門外的拐道口。
司機開車掉頭時磨蹭了一會兒,因為半邊路堵著,她們折騰折騰,正好和一輛經典版形的保時捷,在大路前麵擦肩而過了。
海音寺千秋下意識追看了一下。
——畢竟這附近不是貨車就是客車,開保時捷還挺少見的。
這次的目的地是商場。
海音寺千秋聲稱自己將要搬過來,自然需要布置房屋。
她以此作為持續接觸的借口,一直在越憲紀媽媽逛街。
逛街時需要休息;
休息無外乎吃東西喝茶;
吃東西喝茶時總要聊天;
聊天聊的多了,憲紀媽媽的隱私也就沒剩啥了。
反倒是海音寺千秋,饒有興致的聽了一耳朵的封建家族八卦。
女人過的其實還好,她的兒子是注定的家主,家族無論如何都必須考慮他的意願,所以哪怕去母留子了,每個月依舊可以通一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