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因澹台瑾領命前往兵部商議出征事宜,澹台瑜一個人在家。
明天就是出征的日子,她罕見地沒有貪睡,一大早起來就在安排府上的各項雜事,為她與澹台瑾出行之後府中無人主事做打算,又叫侍女收拾明天要帶的一應物品。
“西北近來已天氣轉寒,秋裝不必帶得多,你看著挑幾件就好。”
“多備著些冬裝,給阿瑾帶些大氅,多帶幾個,他到時候要披掛上陣,盔甲在身,以前那些輕裘定是不能穿了,隻能罩著寬厚的氅衣……”
吧嗒吧嗒,幾滴淚珠掉落在地,收拾行李的采星啜泣聲引起了澹台瑜的注意。
“采星,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澹台瑜關切地詢問她。
“小姐,我沒有不舒服,”聽到關懷的話語,采星由小聲啜泣變為了大聲嗚咽,邊哭邊說,“要是夫人在,收拾行李的事夫人肯定會親自過問。現在奴婢看到小姐事無巨細地料理主事,奴婢心疼……小姐哪裏做過這些……”
聽完澹台瑜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兩位貼身侍女中,到底是采星年齡比袖月小些,不經事又情緒外放得多。
她正要出言安慰,不料采星又嚎啕道,“不對,若是夫人在,這趟西北八成就不用小姐去了,夫人肯定不會答應放人,小姐就不用遭罪了。不行,我要給臨安寫信,讓夫人和將軍知道,即使趕不及半道攔下西行隊伍,到了西北邊境也得立馬追回來。我收拾完衣裳這就去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到臨安。”
澹台瑜聽到采星說風就是雨,昨日以來的沉重也消弭了許多,“你呀,好好收拾你的行李吧,袖月可是疊了整整齊齊幾大包了。修書?那也得等你先忙完手頭的事情才行。”這樣說著,澹台瑜又指派了一些活計給采星。
於是,全府上下這一天都看見了采星因生氣而皺巴巴的一張臉。
等府內安置妥當後,已過晌午,澹台瑜乘馬車又要上街巡視鋪子。
馬車軲轆哼哧哼哧作響,車廂內懸掛的銀鈴因晃動撞擊時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響。澹台瑜倚在車壁,沒一會兒工夫就開始打盹兒,起了個大早,又勞心半天,她實在是太困了。
等到了崢嶸齋,車夫在車簾子外邊叫她時,她方睡醒。
這一趟巡視鋪子,主要是來叮囑嶽丘山照看好崢嶸齋的營生。
她當年沒看錯人,幾年間崢嶸詩社已壯大,規模已擴充了兩倍,原來的二樓早已容納不了來往的顧客。嶽丘山將後院閑置的一進院落修葺一新,使它成了文人墨客的雅舍。
雅舍中人來人往,消息也是四通八達,澹台瑜提了一句注意些他們的交流,難為嶽丘山也是個有心的,專門遣了識字的夥計,在添茶倒水時留心那些學子名士的清談,一些有用的信息就記錄在冊。久而久之,本是為增加客源賺錢的雅舍成了收集消息的據點。
澹台瑜見到了嶽丘山,如今他二十出頭,比起昔日的機靈聰明,多了久經世事的幹練沉穩,倒真像個掌櫃了。
雅間的紫檀木八仙桌旁麵對麵坐著兩個身影。
“小姐,近期鋪子的經營情況就是前麵說的這些了,還有這幾冊都是近三月記錄的言論,照例按談話內容涉及的要點分門別類地整理成冊。”嶽丘山將那幾本冊子往她的麵前推了推,“有涉及朝堂的部分都用朱砂標記了出來。”
澹台瑜拿起一本冊子隻瀏覽了目錄,便知將這些詳盡的信息整理成冊耗費了多少心力,滿意地點點頭,“時間倉促,我不便詳看,你心中有數就好。今日來此,我有要事托付給你。”
嶽丘山凝神靜氣地看著澹台瑜。
“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將要去西北,不知多久才會回來。詩社一事一直是由你掌管,雖在爹爹娘親那裏過了明路,其中細節除了你隻有我和阿瑾知道。我倆這一去,勞你多費心了。”
“小姐放心,屬下一定不辱使命。”
“還有陳掌櫃,掌管的產業極多,人到中年,手頭的雜務繁重,難免有精力不濟的時候,你從旁多多協助,將來也好接管。”
嶽丘山堅定地望著她,“定不負小姐所托。”
普通人受到重用,或是欣喜萬分地拍胸脯擔保怕錯失良機,或自謙地推托一下,說些恐難當大任之類的推辭。澹台瑜見他不以物喜的樣子,越發覺得此人是個可造之材。好奇地問道,“你不勸我不要去那裏麼?”
“既然是小姐決定了的事情,想必自有打算,屬下不便多言,隻期望您一路平安。”
“很好。說起來收集信息一事,你也不曾有過疑問,這是為何?”澹台瑜又有些好奇地追問。
“小姐這麼做便是有自己的道理,屬下隻管完成您的指令。”
“你很相信我?”澹台瑜問道,尾音不自覺地揚起。
雖然嶽丘山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地問,有些錯愕,卻仍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對我有知遇之恩,如若沒有你,我也不會有今天。你還記得初次見麵時念過一句詩嗎?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會有主子在意一個夥計姓氏名誰。知遇之恩,恩同再造,屬下甘願以您馬首是瞻,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