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多年以來形成的默契,沒等澹台瑜有更多暗示,一旁的澹台瑾適時開了腔,“西北苦寒,諸位將士仍駐守在此,為的就是保家衛國,為的就是家國大義,這般拋頭顱灑熱血的豪情,澹台瑾自幼時便心生欽佩,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今邊境動亂,我雖年少,仍願盡己之力,護得邊境百姓安居樂業。”
座下的將領們聽得少年人的一番熱血剖白,紛紛點頭示意,或透過澹台瑾看到昔日澹台翎的英姿,或追憶起自己浴血奮戰的歲月。
西北指揮使何子琮率先開口道,“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元帥不必因年歲之故妄自菲薄。”
“是啊……”陳伯順應聲道。
“各位且聽我說,”澹台瑾又道,“我既無實戰禦敵之經驗,又無掌管數萬兵馬之體會,蒙皇恩浩蕩,忝居元帥之位,空有拳拳之心,陣前諸事,還望各位費心指點。”他端起茶杯,“澹台瑾暫以茶代酒,敬諸位將領。”說罷一飲而盡。
聞言,座下眾人皆是捧起茶杯,道,“敬元帥。”
澹台瑾這般做派盡收澹台瑜眼底,她始料未及的是,趕鴨子上架的自家弟弟,竟然如此沉穩,能夠應對自如,脫口而出的說辭,恰到好處的神情,仿佛預演過多次一般。
如果說她方才是動之以情,澹台瑾那番說辭完全就是曉之以理,對澹台翎之子的身份,澹台瑾隻字未提,不以此拉進他與將士的距離,卻字字以理服人。這樣反而更有奇效,堂堂男子漢,要是張口閉口都是自己父親,活在父親的羽翼下,難免叫人看扁了去。澹台瑜不禁向他投去讚許的目光。
過了慷慨激昂的動員大會,隻聽澹台瑾與六皇子墨清涯和諸位將領說起了邊境近幾日的情況。
自接到聖上命他們領兵出征的旨意後,澹台瑾和澹台瑜著手發動親衛搜集了邊境動亂的訊息,這一路上的閑暇時間便用來分析研究情報。雖有些許了解,但經過多方打聽的信息有滯後性,尚不完整,還得聽聽駐紮此地的將領怎麼說。
軍帳內的其他人都在沙盤長案跟前圍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作戰訊息。
澹台瑜獨自坐在原地,一會兒用手搖晃茶盞盯著水中茶葉的浮浮沉沉,一會兒又摸著圈椅的扶手,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動。旁人隻看一眼,就能感覺到她的無聊至極。看來吉祥物也是不好當的。
她望向右側的圈子,看到澹台瑾站立人群中間,他的雙手撐在長案上,身體重心前傾,正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他人的討論,時不時點頭做出回應,偶爾提出自己的疑惑或見解。在一眾成年漢子中,澹台瑾套在盔甲中的身體還略顯單薄,除了個頭高挑與成人一般無二外,體魄一看便知是個清瘦少年,無一不在提醒著他隻有十三四歲。難為他了,承受力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重擔,澹台瑜在心裏輕歎一聲。
她視線右移,看到了在澹台瑾身旁站立的墨清涯,他雙手抱臂,目光注視著沙盤上的旗幟,仿佛陷入了深思,神情很是嚴肅。
澹台瑜心想,幸好皇帝派來做監軍的人選是墨清涯,要是來的是二皇子,估計她這個特使天天與監軍吹胡子瞪眼,豈能安坐於此。想到那個二皇子,她就記起和他在禦花園中不愉快的經曆,那張討人厭的臉,實乃討人厭至極。
等她回過神,方才耳邊忽近忽遠的討論聲漸漸清晰起來。
“每年一到入冬時候,西境的烏特萊蒙部落都會派一小撮人犯我邊境,滋擾百姓,掠奪糧食,做過冬之用。”何子琮說罷,朝沙盤上幾座凸起的地方指了指,道,“平陽、虎丘、燕川此邊城外圍三鎮因地處邊境線,毗鄰烏特萊蒙部,情況尤為嚴重。”
“既三鎮百姓深受夷狄侵擾,駐防此地的官兵何在?”聽完何子琮的介紹,澹台瑾當即不解地問。
澹台瑜見他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便在一旁豎起耳朵聽著,等待這些人的解釋。素來聽聞曆史上有養寇自重的事跡,莫不是這幾年邊城的西北軍滋生出了一些別的心思?
在場的都是明白人,哪能不知澹台瑾所問為何。
“元帥有所不知,”副將詹冰解釋道,“烏特萊蒙部每次滋擾生事隻為糧食,都是一小股子人搞突擊戰,來人有的甚至不是士兵,隻是平民,搶完糧食就跑,來去匆匆,逮都逮不到。即使我們的人逮到他們,因兩國近年來相安無事,這些散兵遊勇並未傷及無辜,我們也隻能是沒收他們所得,壓他們回來關押一陣還得浪費口糧。”詹冰依舊老成持重,口吻平和,仿佛對澹台瑾提問的言外之意毫不知情。
與此同時,澹台瑾也意識到了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語的冒犯之處,麵露愧色,示意何子琮繼續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