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2 / 2)

劉佳對淩淩的爺爺說:“您讓她拿著吧,沒什麼的。”劉佳的真誠打動了爺爺,他衝淩淩點點頭,淩淩高興地抱起毛毛熊親了一口,說:“謝謝姐姐。”沈阿姨在一旁心疼地小聲說:“這個東西二百多塊錢呢!”劉佳不滿地說:“我餓了,您幫我買飯去吧。”

沈阿姨走後,那個軍人鄰床初中生的母親支起酒精爐蒸了一飯盒雞蛋糕,撥出一碗來給劉佳說:“你先墊補點,這東西有營養著呢。”劉佳笑笑說:“謝謝,我從小不吃雞蛋。”那母親又遞給我說:“那小丁大夫吃。”我連忙也推辭了,那母親隻好一邊自己吃一邊說:“小丁大夫,你看我兒子這傷不礙事吧?”

雖然我什麼也不懂,但一眼就看得出那孩子沒什麼大毛病,他隻不過是踢足球時摔倒後又被同學不小心踩著了小臂,用不了幾天就可以出院,再過個把月他就又可以像常人一樣跑跳了。

那母親顯然更相信我的話,她聽到這個消息後開心地笑了。說:“我就怕這孩子落下功課,本來就貪玩學習跟不上。”初中生衝母親的背影連做鬼臉,我和劉佳都笑了,他母親被我們的笑弄得莫名其妙,她突然轉身,正看見那張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鬼臉,男駭表情僵住了。我們笑得更厲害了。女人轉過臉無奈地說:“真是沒辦法,從小就這麼調皮。”

“你叫什麼呀?”劉佳問男孩。

情竇初開的小男孩害羞了,老老實實回答:“劉家。”

劉佳吃驚地說:“啊?和我名字一模一樣啊,你上初幾了?”

“初二。”

“還沒放假嗎?”

“快了,還有四五天就期末考試了。”

“我幫你補習功課好嗎?”

劉家的母親卻說:“那怎麼好意思呢,多麻煩你啊。”劉佳說:“沒什麼,閑著也沒事幹。”

這時劉家卻說:“我不想補,我不參加考試了。”立刻被他母親臭罵一頓,又給劉佳陪笑臉。劉佳說:“沒關係,他是害羞呢。”

晚上我去找了一趟田豐,我知道他有王小波和莫言的書,田豐奇怪地說:“你現在也看這些書了,不研究魯迅了?”我笑。

田豐說:“我發現你最近有人情味了。”我板起臉說少羅嗦。田豐說:“別板著了,看你笑的那一臉褶子都吐嚕下來了。”我又笑了。

“什麼事呀這麼高興,是因為劉佳嗎?”

我吃了一驚,說:“你怎麼知道劉佳的?”田豐說:“最近兩大主題啊,一是你爸要提院長,二是你和劉佳的才子佳人。”

“都他媽沒影兒的事,中國人的劣根性!”我罵。

“又把魯迅搬出來了?時代不同啦。”然後田豐又語重心長地勸我:“注意點影響吧,咱們這幫人裏從小就數你心硬,不悲天憫人的,現在怎麼了,不會是真的愛上劉佳了吧?”我揮揮手,拿了書走人了。

我曾翻看了父親的醫書,我揀了一本啟蒙的研究,看它把骨折分成甲乙丙丁幾類又是ABCD現象最後是小一小二療法,我頭暈腦脹,最見不得這種拖遝冗長,我索性胡亂翻著看那些示意圖。這些圖的繪者技藝並不是很高超,這畢竟不是漫畫卡通,但是很簡單直觀,那些犬牙交錯的斷折讓人一目了然觸目驚心,那些斷裂痕令人不寒而栗。

醫生必須有一顆堅強的心,我小時候曾隨父親和大伯一起乘火車出外旅遊,與鐵軌平行的公路上發生了交通事故,一個行人被一輛奔馳的卡車撞飛,他的鮮血射線一樣從腦後發散到公路上。當時火車裏的乘客爭相引頸觀望,一邊對自己的小孩嚴防死守不令看見,父親和大伯誰也沒捂我眼睛,他們觀察了一下血跡,平靜地宣布了這個人的死亡,然後又討論了事故剛發生時能采取的幾種急救方法。他們的職業素養和和平的心態讓我著迷。

再其後我就對堅強和冷漠產生了迷茫,徘徊其間不可自拔,最後我終於弄清了它們之間的區別,我發現我最大的限度隻能達到冷漠而已,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讓我去當醫生,我隻能是個和和氣氣的庸醫。所以病人對於聲氣惡劣的醫生是理解和欣賞的。

我真的悲天憫人了,不單對劉佳。以前的我並非不善良,而是蒙昧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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