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天氣寒冷,身上不會怎麼髒汙,可時日一久,那帶著血腥的衣裳,難免有了臭味。
衛韞玉倒好,一直在外間睡,除卻送飯送藥外,尋常聞不到什麼味道,可是祁隕就苦了。
七日過去,他的腿眼下已經從麻木到有了知覺,漸漸的也能扶著床榻站起片刻。祁隕實在忍不得身上的血腥味了,這日衛韞玉照常在午後來送藥,祁隕接了藥碗一飲而盡,將藥碗遞還給衛韞玉時,開口道:“燒些熱水,我想要沐浴。”
到底是皇室子孫,虎落平陽了使喚起人也是理直氣壯,衛韞玉心中罵道。
可心裏罵歸罵,嘴上還是笑著應下:“好,殿下。我記下來。”
衛韞玉一邊燒水,一邊想,難不成一會兒還要伺候祁隕沐浴?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勉強也算是祁隕的前嫂子,如今身份沒暴露自是無礙,可若是以後身份曝光,可就丟死人了。
隻是想到祁隕那個身子骨,估摸著是不能自己沐浴的。
衛韞玉一邊燒水,歎道:“罷了。左不過是弟弟罷了。沐浴就沐浴。”
這頭,衛韞玉做好了心裏建設,沒想到,水燒好後,祁隕隻是讓她將自己扶了過來,便開口將她支走。
衛韞玉有些猶豫,問道:“殿下自己能行嗎?”說著還看了眼祁隕的腿。
祁隕回道:“我今日試了試,腿能站立片刻,應當可以,你出去吧,我不習慣有人伺候沐浴。”
祁隕自十四歲孤身前往西北,早習慣了自己作事,貼身之事一直都不大願意讓奴才伺候。
他語氣強硬,衛韞玉也不再多言,扶他進去後便回身離開,心道,就他那腿,估摸鐵定要摔。
果然,她人剛走到門口,突然就聽到身後——咚——的一聲。
衛韞玉急忙轉回頭又走進去查看祁隕情況,當真是摔了。
還是整個人砸進了浴桶裏。
衛韞玉匆匆掃了眼,確定方位後,隨即將他從浴桶底拽出來,扶著他靠在在浴桶邊沿,說道:“殿下,您快些洗,我人就在這候著,您有事就吩咐。”
話落背過身去,不再開口。
祁隕似乎也覺得有些丟人,悶悶的“嗯”了聲。
接著呼啦聲和水聲接連響起,祁隕終於脫了他那身血衣,匆匆洗了個澡。
確實是匆匆,不到一刻鍾,水聲便已停止。
他手上動作極快,穿上幹淨的衣裳,撐著浴桶起身,踏出浴桶後,才開口道:“扶我回去吧。”
衛韞玉聞聲回身,正要去扶祁隕,誰料祁隕那腿有出了狀況,直直朝著衛韞玉砸了過來。
衛韞玉憂心祁隕這身子骨,有些擔憂他直直砸在地上身子更難養好了,一時居然沒有躲開,硬生生給他當了肉墊。
祁隕再瘦再病弱,骨架在那擺著,一整個砸在衛韞玉身上,也是好一陣吃痛。
衛韞玉痛的呲牙咧嘴,麵上表情大幅度變動,引得易容的麵具都岌岌可危了起來,要掉不掉的。
而劇痛之下,她一時忘了口技偽裝,痛哼的那聲竟是她的本音。
就在她痛哼出聲那瞬,祁隕猛地抬首,緊緊盯著衛韞玉。
他視線近乎野蠻的掃視衛韞玉的臉,一遍又一遍,無比細致。
“你再說一句話。”他語氣急切,要衛韞玉再說一句話。
衛韞玉也反應過來,剛才好像一時疏忽了口技偽裝。一邊暗道大意了,一邊重新用了口技,接著道:“殿下您說什麼?”
這句話是這些時日來,衛韞玉一直偽裝的男子聲音。
她以為祁隕會認為那聲痛哼是他聽錯了。
可祁隕沒有,他死死盯著衛韞玉的臉,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在她用了假音說話後,馬上道:“用女音!不要用口技!”
衛韞玉一時慌了神,有些猶豫,要不要坦白。
她抿唇,不肯開口,推開祁隕後起身。
祁隕見她如此,強忍著雙腿的不適,咬牙爬起,望著衛韞玉,眸中似有水意。
“你再說一句話。”
他如此執著,衛韞玉無法,低低歎了聲。
她緩緩抬眼,看向祁隕,唇畔微動,啟唇道:“殿下您,要我說什麼呢?”
或許是祁隕一直未曾仔細留意過眼前人的緣故,朝夕相處了這麼多日,他竟一直未曾認出她是女兒身。
直到方才那聲痛哼。
祁隕對衛韞玉實在是太熟悉了,他記得她的眉眼,記得她的口吻,記得她的每一個音調,每一句話語。
所以,方才衛韞玉忘記偽裝的那聲痛哼,祁隕幾乎是瞬間便察覺到了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