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除夕(1 / 2)

竇瑜醒來之後便準備去給祖母請安。她這一覺睡得很沉,見她遲遲不醒,嚇得佰娘悄悄掀了好幾回帳子。

今日是除夕,院子裏的下人們也都換了簇新的衣裳。她挑了件桃紅色的大袖衫配寶藍褶裙,足上一雙翹頭朱紅絹鞋,一進門竇老夫人看了就是眼前一亮,難得誇了句:“這顏色才襯你,過去穿得總有些素氣。”

大伯母梁明西也在一旁附和:“阿瑜生得好,怎樣的顏色都壓得住。”

竇瑜在通州時也好穿紅衣。秦家是商戶,家產經過幾代累積,在通州那小小的地界上富得流油。奉都城裏才有的好東西,有一部分也能輾轉送到她手上。她耳垂上現在戴的,就是祖父在她十二歲生辰時托了人才高價買到的一對東珠。她那時候的名字還是秦珠,取掌上明珠之意,隨著她長大,祖父從各地搜羅品相好的珍珠做成首飾堆滿了她的妝奩。

圓潤的珠子墜在空氣中,在照進來的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流光溢彩,與她相得益彰。如此珠光寶氣的打扮,倒與她親生母親多了幾分相似。

花廳裏不見三奶奶杜舒蘭,她不愛在老太太身邊晃悠,因為說話經常口無遮攔,怕老太太挑剔她,早晨請過安便不再來了。當年給三爺竇晏章議親時老太太就沒看上她,奈何三爺自己喜歡,在這一點上竇家還是比較開明的。廳上隻坐著梁明西一位奶奶,穿著碧色的寶相花裙,橘紅上衫,發髻上插著幾支金蟬簪,也是一副仔細過打扮的模樣,手邊擱的茶已經喝了一半。竇瑜來之前她正以竇益嫡母的身份與老夫人商議他的婚事。

自上次與唐天風禦敵歸來,竇益受了封賞,已是高門子弟中極出色的郎君了,求親的人家絡繹不絕。梁明西這個繼母一“上任”,就被迫著手為繼子挑選合宜的未來娘子了。

竇老夫人疼愛嫡孫,在這件事上必然是要插手的,婆媳二人之前就商量了許久,最後都屬意梁四娘梁珍合。老夫人並非沒有瞧上旁的人家,奈何寶貝孫子與梁四娘青梅竹馬,一雙小兒女情投意合,如何舍得不讓他如願?梁明西又親自去梁家走了一趟,與梁四娘的母親互相暗示了一番,今日她是來和婆母稟明梁家態度的。

這對未來極有可能成為婆媳的人雖同姓梁,背後的兩大家族卻沒什麼親緣關係,不過也正因為同姓,從前就常有來往。

竇瑜還未出嫁,當著她的麵老夫人也就不好再與梁明西討論孫子婚事了,轉而問起她的身體。

竇瑜覺得自己昨夜不是吃壞了肚子,而是禁足時那場病就沒好利索,但睡了一覺,精神又大好了,也就誠實地說了:“睡得很好,一起來就沒什麼不舒服的了。”

老夫人點點頭:“那就好。從前在通州吃了苦,耽誤了養身子,須得多補補才是。”

竇瑜後背微微僵直了片刻,又很快放鬆下來。若是一年前的她一定會立刻回答“我在通州養得很健康、很好”,但抬頭看到祖母理所當然的眼神,忽然就沒了反駁的衝動。她心裏知道就夠了。

從前她急於讓竇家這些親人們放心,反複強調這些年她並沒有吃過苦,也並不責怪他們沒有看顧好自己,可反而讓他們覺得,她是個養不熟的,心裏的天平始終倒向通州秦家。

又略坐了一會兒,蘇音從後廂牽著剛睡醒的七娘竇英走了出來。

六歲的竇英穿著粉白襖子,用一隻小胖手揉揉眼睛,鬆開蘇音撲進竇老夫人懷裏,嬌聲嬌氣地喊:“祖母——”

竇老夫人笑著和竇瑜說:“早上七娘隨她母親來請安,困得都坐不住,我便叫人抱她去後麵補覺了。”又捏捏小孫女的臉蛋,親昵道,“怎麼不繼續睡了?”

蘇音幫著解釋:“七娘睡前說要和哥哥姐姐們上街去,叫老奴時辰到了一定要把她喊醒。老奴方才去府門口看,馬車都備好了。”

老夫人摸了下竇英的發頂,看向竇瑜說:“既然好了,你也跟著去吧,喜慶日子別悶在府裏。”

竇瑜應了聲是。

……

等她牽著竇英走到大門口時,看見大哥竇益和表哥郭素正背對著府門低聲交談,她隻隱約聽到幾個詞。

“表哥,方才我爹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他隻是不喜鄭千歲。”原本爺侄幾人談戰事談得好好的,鄭世芳的禮乍然送到了府上,當下不悅就寫在了竇家大爺竇晏海的臉上。

三爺竇晏章也僅僅是在房中和妻子念念這位鄭千歲的不是,竇晏海卻性情耿直嚴正,就算當麵撞上鄭千歲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於是對郭素的態度也由激賞轉為不忿,說他貪功救佞臣。

郭素笑了笑,看起來並不在意:“不妨事的。大伯父性子直,哪有晚輩聽不得長輩教導的道理。”

他為人極溫和,在軍中時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便將智計慷慨交給竇益,解了兩軍對戰時的大麻煩。原本竇益早就知道他應募入了軍中,一開始卻隻當做不認得他,唯恐他借竇家名頭行事。直到這一回才對他大有改觀,甚至可以說是極為佩服。

兩人在軍中的身份有天地之別。竇家雖不是什麼豪門大族,但與宮中沾親帶故,竇老太爺在世時也頗有聲望,所以竇益在軍中起點也高,再者上過兩次戰場表現皆不俗。而郭素不過是竇家的窮親戚,入伍要從最底層做起。隻是他抓住了機會,借竇益之口獻計,又陰差陽錯救了鄭千歲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