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努了努嘴,撇過身去繼續看小說。
她正襟危坐,嚴肅認真地閱讀起那本《奧蘭多》。
不知此頁是什麼,有如何精彩,林晚之後再也沒有翻動過。
“叮鈴鈴,”早自習結束。
翹著個二郎腿,正在飲茶看報的老李將將起身,就發現王昊坐在底下筆耕不輟,瞬間被氣笑,不怒自威道,“王昊!你上來默寫。”
王昊緩緩抬頭,勞累的右手終於停了下來。
他一臉懵逼,“啊?”
老李瞪大雙眼,“啊什麼啊?一大早補的什麼作業?拿上來老師幫你看看。”
王昊扭扭捏捏,尬笑道,“字太醜,算了吧老師。”
老李提起茶杯,端於胸前,“我倒覺得挺好,大清早正好給老師和同學們醒醒腦。”
說完,老李笑嘻嘻地抿了口綠茶。
“哦……好吧……”
王昊無奈,捧著桌上作業,有氣無力地緩緩走向講台,被迫坦然麵對製裁。
老李的突擊默寫一般是隨機抽選兩名同學,隻出五道題目。
不知他今天是抽了什麼風,一口氣出了三十多個都還不見盡興。
唐詩、宋詞、元曲、文言文,應有盡有。
早自習之後的課間休息本就隻有五分鍾,需要默寫的東西甚至都還沒念完,上課鈴聲便已早早響起。
講台上,王昊生無可戀地麵朝黑板,相比他愈發碩大的黑眼圈,這塊昨晚剛被值日生用濕抹布清洗過的灰綠黑板反而更加白皙了。
粉筆棱子傻傻懸於王昊手心,它呆頭呆腦地不斷停頓,最終生生卡粉。
良久,待同學們默寫完畢後,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光潔黑板前的打盹少年。
少年頭頂那頻頻向前抖動的糟亂鳥窩裏,似乎總得探出一隻小小麻雀才算應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這位打盹少年。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盹著盹著盹睡著了。
那令人窒息的呼嚕聲如雪中冬雷,強行打開了在場每一位平凡之人這一輩子的眼界與格局。
室外狂風怒號,屋內幼獸低吼。
此刻,喜怒無常的大自然,竟莫名其妙地與這位被選中的孩子胡亂地交織在一起,共同譜寫了一曲前調樸素,中味豐富,後勁十足的命運交響曲。
詭異地短暫寂靜之後,是幸災樂禍的荒唐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謝海那雀躍的麵容短短幾秒,便被憋得紫裏透紅,尖細的大笑終於忍無可忍,爆發而出。
新任班長江都,此時也歡樂得捶胸頓足,壯碩的身軀不規則搖晃,持續將座椅弄出異響。
早已怒不可遏的老李,此刻終於脫離了憤怒,他抄起手邊的粉筆頭,凶狠且精準地砸了過去。
坐在最後一排,眉眼裏完全抑製不住自己已然顱內高潮的江都,正使命低頭試圖以此動作平複早已瀕臨失控的自己。
緊繃的肌肉無序顫抖,脆弱的座椅吱吱作響,似乎它隨時都會散架。
這位新晉班長已經在用自己吃奶的力氣,扼製那爆裂的喜悅了。
可倏爾,謝海尖細的仰天長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集合了驚訝、委屈、氣憤與不理解為一體的一聲,“臥槽尼瑪?”
江都敏感迅捷地抬頭,偷偷用餘光察看情況,隨即像霜打的茄子般垂頭喪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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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內,空調馬力全開,暖風呼呼喘著,直吹得王昊昏昏欲睡。
望著麵前搖搖欲墜的憊懶學生,老李憋了一節課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他怒斥道,“王昊!王昊啊,你說你作業作業不寫,默寫默寫不會,這是想幹嘛?要上天?”
嗬斥間,昏睡的王昊終於被喚回了辦公室。
他打了個激靈,吃力地眯開眼睛,一雙憤怒卻滿懷期待的眼睛出現在眼前。
王昊自覺理虧,默默盯向一根突兀出現在地磚上的青綠色茶渣。
曾經的它珠圓玉潤、意氣勃發,此刻卻早已幹燥枯萎,隻能可憐地趴在地上,如棄敝履。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愈發感到自己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爆肝少年喃喃自語道,“沒想幹嘛。”
老李猛地抓起桌上直冒白氣的磨砂玻璃杯,狠狠地灌了兩口滾燙綠茶。
接著他緊繃臉頰,倏爾將嘴中茶碎啐向地麵,恨鐵不成鋼道,“既然不想幹嘛,那都幹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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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寒風凜冽,教師樓前那棵拔高的常青樹顫顫巍巍。
唉聲歎氣間,王昊忽然想起母親早上說過,氣象台預報近期會下大雪。
重重呼出一口熱汽,缺覺少年拖著疲憊的身軀,搖搖晃晃地從教師樓裏走出。
直到被穿堂風拍醒,他才慌忙提緊頸口衣領,縮頭頂風前行。
一隻小小麻雀站立在樹梢,歪著個小腦袋,直直望向縮頭少年,烏黑的眼珠熠熠發光。
王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一抬頭就望見了這隻,不太對勁的小小麻雀。
四目相對,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人一鳥相顧無言。
“叮鈴鈴,”上課鈴聲將王昊拉回現實。
尷尬的他撒氣道,“傻鳥一隻。”
不愧是個講究人,用力罵完後,掉頭就跑。
奔跑間,陣陣寒風,又掃下不少樹葉。
王昊受凍,立馬又縮了縮身子,逐漸加快腳步。
大風吹拂,陽光寒酷。
樹枝亂擺,驚鳥無數。
而這隻小小麻雀,卻一動不動,隻是癡癡望著樹下那個頭頂鳥窩肆意狂奔的中二少年。
飛沙走礫,落葉混著黃沙開始在地麵轉圈,迷你可愛小龍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