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最後瞥了少女一眼,無甚言語,隻是微微挪開身子,給那少女讓出一條通往藏書閣的路以後,徑直走向遠處那傳送法陣。
那個青衫少年劍客,跟自己擦肩而過之後,錦鯉少女才反應過來,她鼓起勇氣,轉過身,閉著眼“喊”了一句,“前···前輩!”
隻是少女的“喊”,聽在那個青衫劍客耳中,就如同細蚊。
細不可聞。
李子衿身形一滯,轉頭問道:“嗯?”
少女漲紅個臉,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在心中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想了句自認為不那麼糟糕的措辭,隻見她斷斷續續地說著:“我···我···可以···可以跟你···學劍麼。”
李子衿愣了愣,學劍?跟我?
少年哭笑不得,若論劍術,天底下厲害的劍客多了去了,瞅那少女模樣、穿著,一看就出身不凡,定然不是來自尋常人家,又能夠在不夜山出入,定然是出自某個山上仙宗,亦或是跟隨家人前來不夜山,觀看朝雪節的千金小姐。
這點眼力見,李子衿還是有的。眼前少女無論是頭上那支一看就是仙家物品的錦鯉玉簪,亦或是身上那件隱約有碧波浮現,靈氣流轉的仙家法袍,都絕非凡品,品秩絕對不低。
極有可能是法器品秩,甚至有可能是聖器!
因為翠渠劍作為一柄上品法器,其劍身之上的靈器流轉,依舊不能呈現出近乎於大道外顯的玄妙氣象。
然而眼前少女之所以能夠讓自己一眼望去便覺得驚豔,除卻少女本身容貌可人,她所穿戴的白色紗衣,以及頭上別的那支玉簪,這兩件品秩非凡的仙家法寶,才是關鍵所在。
那麼一位出身仙宗名門的千金小姐,何須跟自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輩學劍?
要知道李子衿如今,才不過築魂境劍修而已,連他自己都還沒多大本事呢,教別人劍術,那不是誤人子弟?
隻是看見眼前少女雖然神色慌張,語氣斷斷續續,卻目光誠摯,一臉天真,不像是說笑,李子衿隻好說道:“姑娘認識我?”
那隻精魅出身的錦鯉少女,想了想,覺得既然自己剛才在顛瀆倒瀑那邊,看過他使劍,那邊算是認識了吧?
於是少女點頭。
李子衿撓了撓頭,又問道:“在不夜山?”
錦鯉少女嗯了一聲,隨後眼珠子一轉,她微微側過身子,伸出一根食指,指向鷓鴣峰下,顛瀆倒瀑那邊,李子衿順著少女的視線望去,那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座瀑布。
“是問劍台?”青衫少年朝鷓鴣峰外圍走了幾步,若有所思。
這會,似乎是覺得兩人如今算是認識了,所以她的聲音要大一些了,“對。”
李子衿斜瞥一眼這個惜字如金的少女,覺得她有些可愛,也有些奇怪,少女模樣,卻有著小姑娘一般的心性,實在不常見。
“你是獨自來不夜山的?有沒有長輩同行,父母,師父,同門師兄弟?他們在哪?”李子衿連珠一般,問了好些個問題,把少女問的迷迷糊糊。
那個錦鯉少女,竟然就如同喝醉了酒,兩隻眼睛開始冒金星,腳步不穩地開始頭暈目眩了起來,她在那邊搖搖欲墜,腦子裏那些個問題又一湧而上,伴隨著青衫少年劍客所問的問題,一股腦地湧入少女腦海。
暈乎乎,暈乎乎,搖晃晃,搖晃晃,一張小臉,粉嘟嘟,一雙小手搖擺不定,就如同醉酒之人,看什麼都是視線模糊,腦子也不太清醒。
他問的問題太多啦!
這隻精魅出生的錦鯉少女,覺得自己就從沒有哪一天,思考過如此多的問題。
一條鯉魚,從來都是無憂無慮的,什麼也不需要想,正常情況下,她也會如同那些夥伴們,遊啊遊,遊啊遊,從那顛瀆,遊向倒瀑,又從倒瀑,遊回顛瀆。
一輩子也就那樣了。
可偏偏少女,生來就與眾不同。
別的錦鯉隨波逐流,她就喜歡逆流而上,會費盡力氣,往水麵上,努力一躍,躍出水麵,一窺天高地厚。
哪怕每次這樣高高躍起之後,就又沉下水底,休息好久好久,才能夠再遊上來。
哪怕每次躍出水麵,她都會感覺到呼吸困難,渾身不適。
但每一次離開顛瀆水麵,在那緩緩躍起,又迅速落下的短暫時光中,她總會努力多看外界一眼。
看那藍天白雲,看那綠水青山,看那楊柳對岸,看那碧波流轉,水外的世界新奇而美麗,水下的世界枯燥又平凡。
就如同她得天道眷顧,能夠變幻為人身,終於可以上岸,在水外呼吸,更近天,更近地,更近世間萬物,更近凡夫俗子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