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第一百八十二章 懷璧引風浪(3 / 3)

再加上尋常人本就容易被一些“翻江倒海”的奇聞詭談嚇破膽,生怕隨時都會發生船翻人亡的情況,所以避水符在渡船之上,便顯得彌足珍貴,它就像是給那些人提供的一層護身符,能夠在翻船之時,實施自救,避水上岸。

此符能夠在使用者周身形成一圈靈氣屏障,短暫地幫助使用者踏波而行,隻能維持一個時辰的時間,若是這一個時辰之內,無法上岸,那麼最終的結果依然是沉入水中,不過若是家底厚,在身上多備著幾張避水符,那麼的確可以解決這種後顧之憂。

一個時辰辦不到的事,可以用十個時辰甚至更長的光陰來辦。

明曉得對方抬高了避水符的價格,但是李子衿卻不點破,隻是始終麵帶笑容。

在秦璿之說完以後,他出乎意料地爽快答應,“就依秦姑娘所說,隻不過,在下還有一個條件。”

“你說。”秦璿之翹首以盼。

少年笑道:“在下這一枚霜降錢,除了要買下這幾張符籙之外,還得算上已經賠給姑娘魚兒的錢了。並且,還請秦姑娘行個方便,再拿一百兩碎銀給在下。當然,若是秦姑娘覺得這樣的交易並不公平,可以不接受。”

秦璿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人不可貌相的俊秀少年,方才見他腰懸玉牌,身後背劍,又是個相貌堂堂的少年郎,既是劍修,身邊又跟著一位翩翩少女。想著此人即便不是哪家山上宗門下山曆練的宗門親傳,那也至少是位家底頗豐的貴公子吧?

畢竟修道一途,本就最耗神仙錢。尤其是劍修,更需要常常以淬劍石打破佩劍品秩,讓寶劍維持鋒銳。

曆史上有許多天賦不錯但家境貧寒的劍修,便是因為“養不起劍”,導致境界不能攀登高峰,比上不足不下有餘,處境極為尷尬。

不曾想這位“貴公子”討價還價起來竟然絲毫不輸給自己,瞧他那語氣,好像自己若是不接受這筆買賣,他可以轉身就走似的。

秦璿之朝他豎起一根大拇指,“閣下功力深厚,佩服佩服。”

李子衿搖頭道:“哪裏哪裏。姑娘謬讚了。”

“絕無此事,都是肺腑之言。”秦璿之神色認真,自然是誇李子衿雁過拔毛的功力深厚。

不再多說,無非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當李子衿和紅韶走出這間號稱“童叟無欺”、“有口皆碑”的無名商鋪時,少年總算明白過來這裏為什麼門可羅雀了。

要不是像他這樣的冤大頭,可能還真沒幾個人樂意來這裏買東西。

“好一個童叟無欺。”少年眯眼笑著。

“師兄師兄。”紅韶咽了口唾沫,看著李子衿手上那兩張波光瀲灩的青色符籙,躍躍欲試。

李子衿啞然失笑道:“這可不行。其他的符籙都能給你玩玩,唯獨這兩張避水符,是要用在刀尖上的,萬一這春江渡船有什麼三長兩短······”

少年話音未落,如同聖人口含天憲一般。

先前還平靜的白龍江水,猛然翻騰起來,整艘春江渡船開始劇烈搖晃,紅韶一個沒站穩便往旁邊摔去,幸好被李子衿及時抓住手臂,這才沒有一頭撞在走廊欄杆上。

附近有驚呼聲響起,“起浪了,快,快疏散觀景台的客人,通知姚管事!”

“來不及了!快飛劍傳信求援!”

這一層樓的渡船夥計頭戴草帽,雙手趴在欄杆上,朝上方喊道。

猛烈的搖晃持續了約莫七八息時間,就在春江渡船剛剛恢複平穩的一瞬間,遠處一排滔天巨浪又席卷而來。

船板之上還滲透著上一排江水拍落的浪花,不遠處的巨浪便又臨近渡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店鋪裏那位真乃雁過拔毛的女子神色焦急,手握釣竿走出來,環顧了一番四周景象以後果斷將李子衿和紅韶拉入房間,“快跟我來!”

三人連忙跑回店鋪,經過那些貨架,最終來到那幅畫卷之前,秦璿之揚起魚竿,口中念念有詞道:“北鬥七元,神氣統天。降臨真氣,穿水入煙。聽我敕令,臨水開卷!”

在女子口訣號令結束之時,那幅畫卷立刻將三人吸入畫卷。

於此同時,畫卷之外,巨浪一排有益排,一次更比一次凶險,直到它們最終掀翻渡船。

一艘春江渡船,轟然翻滾倒塌,沉入白龍江中。

當秦璿之、李子衿、紅韶三人被吸入店鋪牆壁上的那幅畫卷之後,江水立刻將春江渡船淹沒。

無數江水湧入渡船內的每一間客房,也漫延到了店鋪之中。隻是在它們即將觸碰到店鋪牆壁上那張畫有一葉扁舟踏波而行的畫卷時。這幅畫卷自行收縮,而後瞬間消失在牆上。

隻在一息之後,便有一條蛟龍出現在沉船旁,它一頭“撞進”已經淪為沉船沉入白龍江底的春江渡船之中,龐大的身軀頃刻間縮小,搖身一變成一位青年男子。

唯一與尋常男子不同之處,在於這位蛟龍化身的男子,頭上兩隻犄角,且那件江水水運凝聚而成的法袍,依然無法完全遮擋他身上的部分鱗片。

此人未能完全掩蓋自身蛟龍氣象,屬於尚未成氣候的“人身”,距離修成完整的人身,還需要一段路途。

他瞬間出現在那間店鋪牆角後,伸手一抓,也是剛好這個時刻,牆上的畫卷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此人撲了個空。

在他身邊憑空浮現一團水泡,其中有一幅光幕,是一位身後拖著尾巴的妖豔女子,同樣未能修成完整人身,屬於上古水裔的族群,乃是一條不成氣候的水蛇精。

她媚笑道:“主公無須焦急,他們逃不出白龍江,隻要在這白龍江底,就是地仙修士來了也隻能幹瞪眼。救不了他們。咱們可以吩咐手下們封鎖前後上百裏流域,來個甕中捉鱉!”

頭生犄角的青年男子問道:“好。不過······你真能確定那少女身上的法袍是鴻鵠州從未見過的精純水運凝聚而成?”

水蛇精擰動腰肢,哪怕是與男子相隔甚遠卻也不忘時時刻刻向他獻媚,自信笑道:“主公放心,奴婢瞧得千真萬確,絕不可能出半點差錯。”

青年男子冷笑一聲:“此事牽扯了這麼多凡人,我在父王那邊,也需要有個交代。你最好祈禱自己沒有判斷失誤,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卻並不影響這句話的警告意味。

若這水蛇精真是個腦子擰不清的蠢貨,試圖撒謊欺騙自己來獲取獎賞,那麼他不介意多吞幾條像她一般的水裔來增進自身的修為。

不過······若是真如她所說,那麼自己便可以得到一件凝聚精純水運的法袍,其品秩會遠勝於自己身上這件靠提煉白龍江水運才鑄成的半成品。穿了那件精純水運法袍,那麼日後的修行便事半功倍,可以讓自己更早些修煉出人身,到時候,說不得能夠憑借父王的人脈,借機走江東海,入海為龍!

無論此事成與不成,他都不會吃虧。隻看賺多賺少而已。

比起這些,死了一船凡人,又如何?

男子嘴角微扯,揮散水泡,展現出龐大身軀,將沉船搗碎搗爛,上百具屍體,屍沉白龍江底。

隻有極少數人,身上帶著避水符,先前便在第一波巨浪拍打渡船時,棄船而逃。

青年男子也懶得追他們,非是心善心軟,而是不屑。不屑於大費周折地去宰掉幾個肉體凡胎。

————

熟悉的天地倒轉,卻沒有上次在不夜山進入畫卷小洞天以後那股頭暈目眩的感覺出現。

躋身培元境之後給體魄帶來的增益甚至遠超乎少年的想象。

秦璿之、李子衿、紅韶三人被吸入那幅畫卷,當他們原地站定,發現三人已經來到一葉扁舟之上。

有那麼一瞬間,李子衿還誤以為身旁二人是丁昱和明夜。

“你們沒事吧?”秦璿之緩了一口氣,打量了師兄妹二人一眼。

少年少女分別搖頭。

紅韶眼中帶有驚愕,顯然是還沒有回過神來,與那排巨浪掀翻渡船的觸目驚心相比,初次被吸入畫卷洞天的眩暈感反而對少女來說不算什麼了。

“剛才的浪非比尋常,絕不是江水泛濫的原因。難道是傳聞中的蝦兵蟹將興風作浪?秦姑娘可知緣由?”李子衿問道。

已經不能用波濤洶湧來形容方才的情景了,整艘春江渡船被瞬間掀翻,而江麵在前一刻還波瀾不驚。極有可能,是傳聞中的蝦兵蟹將作祟。

這條白龍江,果真會吃人。

秦璿之搖頭道:“白龍江的確常有蝦兵蟹將在此害人,不過以那些嘍囉的法力,頂多掀翻小帆小船,如何能將一艘能容納上百人的春江渡船掀翻?更不必說在此之前,渡船主人已經向河神獻祭過,求了一帆風順了。”

女子同樣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此前渡船過江,隻要事先向一江河神獻祭牛羊,再請道長禮敬河神,若此刻有大風刮過,便等同於河神同意了渡船的請求,默許渡船一帆風順。若是獻祭和禮敬都完畢以後,無風吹起,那便是河神不同意走江,隻能擇日再離岸。雖然很多人喜歡稱那位為“龍王”,但秦璿之知道,那位充其量不過是河神罷了,既不是龍,更不是王。隻不過他的的確確掌管著一方江水。

但凡是求到了“一帆風順”的日子,都是一路暢通無阻,即便有風浪,也隻是有驚無險,所有人都平安無事,哪會像今日那般,宛如河神發怒一般,直接將盛滿上百人的龐大渡船掀翻沉沒。

這麼多條人命,不是一件小事。

神靈也要背因果的。

究竟為何,連白龍江河神都不肯庇佑春江渡船?

秦璿之若有所思,視線最終落在眼前的李子衿和紅韶身上。

鴻鵠州的山上人尤其罕見,更不必說小小鄭國邊境,還是一位出手便拿得出霜降錢的劍修。

“問題也許出在你們身上。”秦璿之語不驚人死不休道。

李子衿有所猜測,隻是不敢確定,轉頭看了小師妹一眼。

紅韶身上兩件仙家法袍,幾乎同一時間散發出淡淡光芒。

一件是少女從顛瀆之水中帶走的至純水運精華。

一件是女子劍仙雲夢贈送少女的琉璃霓裳法袍。

都是煉氣士夢寐以求的臻品。

而比起人族修士,有一種人,更希望得到第一件至純水運精華凝聚而成的法袍。

世間蛟龍水裔。

下一刻,他回想起瀟湘渡船上那位古怪女子說的話。

“李子衿,你有罪。”

懷璧其罪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