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靈葫拿在手裏,就那麼直勾勾望向宮子繇和霍如晦。
自然知曉二人是為此而來。
宮子繇說道:“李子衿,你不要誤會,我與身旁這位霍先生並非那些歹人,不會硬搶你的靈葫,恰恰與之相反,我與霍先生,打算向你一筆神仙錢,用來進入屬於你的靈葫洞天。如果你願意,以你的劍術,還可以與我二人一同進入靈葫洞天,尋覓機緣。三人成虎,相信我們三人聯手,在靈葫洞天之中拿下幾樁機緣,不算什麼難事。”
那身後帶長刀的男子笑著點頭,不過卻沒有對世子殿下這番話畫蛇添足。
李子衿想了想,欲言又止。
宮子繇解釋道:“當然,你才是靈葫洞天的主人,而我與霍先生,無非是個想要進去做客的客人罷了,你身為主人,如果不願意,大可以拒絕,我們二人絕不會巧取豪奪。隻要你一句話,我們立刻就走。”
霍如晦笑著以心聲對宮子繇說道:“世子殿下,未免也太溫柔了些。要我說,那少年劍客無非培元境劍修而已,答應就算了,若是不答應,霍某大可以硬搶,我保證不會傷他性命,隻取靈葫就走。世子殿下以為如何?”
宮子繇雖非煉氣士,但是武道境界不淺,也能以武夫真氣,用從山上學來的一門手段,以心聲跟旁人交流。
此刻宮子繇以心聲對霍如晦說道:“君子不奪人所好。請霍先生耐心等待便是,就由我來與李子衿商量。”
霍如晦不再多說什麼。
其實站在山神廟中,那位女子山君王若依,坐鎮自家地界,自然能夠以元嬰山神的修為聽見那二人的心聲。
當那霍如晦說出打算強取靈葫就走,保證不傷害李子衿之時,這位女子山君竟一時不知道到底是該笑還是該氣了。
說對方此舉不厚道吧,那也不是,畢竟會留李子衿一條命。
可對方此舉卻又遠遠談不上厚道,畢竟乃是光天化日之下,強搶人家的寶貝,無論如何都不占理。
甚至王若依已經做好了待會兒出手,助李子衿一臂之力的準備。
哪怕是要為此,得罪扶桑王朝未來的皇帝。
畢竟“我”如高山,知音卻如流水,難以尋覓。
天下雖大,人以千萬記,能夠真正交心之人,知“我”之人,卻寥寥無幾。
王若依已然將李子衿當做了一位朋友,而不僅僅隻是“道友”的關係。
其實宮子繇與霍如晦即便不來找自己商量,少年本就因為那縷搬山劍氣的緣由,打算去尋仙芝。
眼下既然正好有人找上門來,三人結伴,其實不是不行,關鍵之處甚至不在於境界,而在於宮子繇與霍如晦,此二人究竟值不值得自己信任。
畢竟知人知麵不知心,對方雖然嘴上說著不會如何,誰知道心裏如何想呢?
念及於此,李子衿搖頭拒絕道:“恐怕在下隻能婉拒兩位的請求了,我不願讓兩位入靈葫洞天。”
說完這話,少年轉身走回銀杏樹下坐下,緩緩飲茶。
仿佛隻言片語之間,他就已經置身事外了。
隻不過,值得玩味的一點,是李子衿沒有將靈葫栓回自己腰間,而是隨手放在茶桌上。
那隻靈葫就那麼擺在那裏,那座充滿了機緣造化的靈葫洞天,就那麼擺在宮子繇和霍如晦眼前。
近在咫尺,仿佛已經說著“憑君自取”。
王若依指尖隱隱掐訣,做好與二人開戰的準備了。
那身後背長刀的霍如晦,手指微微抖動,神色曖昧。
宮子繇卻爽快說道:“好,我們這就離開,二位,多有叨擾,見諒。山君,告辭。”
話音剛落,那位扶桑王朝的世子殿下,竟然真就拉著身旁的背刀男子,轉身離開。
一直坐在那株百年銀杏上的廟祝道短,低頭看了眼坐在樹下緩緩飲茶的少年一眼,輕聲問道:“子衿兄,其實世子殿下人很不錯的,在扶桑王朝,乃至於整個桑柔州,口碑都極好,為人處世相當厚道。若與世子殿下聯手進入靈葫洞天,也能增加你得到仙芝,延續壽命的機會。”
那位女子山君王若依瞪了樹梢上那廟祝童子一眼,惡狠狠道:“小孩子懂什麼,玩你的泥巴去。”
說完後,王若依一步邁出,坐到茶桌對麵,給少年倒茶,歉意道:“李道友,莫要見怪,我這廟祝就是喜歡說閑話,腦袋拎不清。”
那丸子頭給自家山君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整個人萎靡不振,委屈巴巴地俯下身子,趴在銀杏樹上上,無聊地摘著樹葉。
金黃銀杏葉掉了一池子。
那個身穿錦衣,背後背劍的少年卻端起茶杯飲茶一口後,笑道:“其實道短老弟說的沒錯,你們扶桑的那位世子殿下,為人的確可信,看起來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王若依微微皺眉,開始咀嚼少年這句話的意味,她問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婉拒了宮子繇?”
李子衿放下茶杯,緩緩起身,望向山神廟大門方向,回答道:“可是‘看起來’可信,不代表真的可信。正是因為我有心想要跟他一起進入靈葫洞天,所以才會拒絕他一次。”
少年說完,山君恍然大悟。
下一刻,李子衿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山神廟內。
春風吹走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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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光山腳下,宮子繇閑庭信步,與霍如晦往來時的路走去。
正巧趕上晚來一些的曹旺。
那位侍從看見自家主子,正在往回走,不免心生疑慮,從空中禦風落地。
“公子,你們這是?”曹旺問道。
身後背刀的霍如晦翻了個白眼,雙臂環胸,滿臉不屑地說道:“世子殿下正人君子,不想強取靈葫。這不,吃了人家的閉門羹,隻能灰頭土臉地回落京了唄。晦氣,讓老子白跑一趟,下次來喝酒,連摻水的酒都不給你了。”
宮子繇對於身旁這位怨氣頗深的朋友,所埋怨的言語半點不放在心上,笑了笑對曹旺說道:“咱們那位雪竹公主,可有為難你?”
雖不明白自家公子為何總喜歡稱呼一位前朝公主為公主,而不是直呼其名。可曹旺也管不到自己主子頭上去,隻是他卻不能以這種被人聽去就會遭砍頭的方式稱呼那女人。
曹旺將手中的錦盒交給宮子繇,說道:“雪竹姑娘很配合,一切都很順利。我替公子試探過她了,可以信任。”
那位世子殿下笑著從曹旺手中接過錦盒,打開一看,的確是自己那件流芳法袍沒錯。
宮子繇微笑道:“既然你說可信,那便是可信。走吧,今日趕回落京,我還有些話想要跟雪竹公主聊聊。”
沒想到自家公子這麼快就要返回京城了,曹旺有些意外,卻沒有多問。
做下人的,隻需要聽候主人的吩咐便是,可以揣摩主子的心思,但是卻不能左右主子的心思。
否則,便是逾越了本分,不討人喜。
三人準備禦風趕路,加快離開此處。
正值此時,宮子繇和霍如晦幾乎同時側過身子,望向山上那邊。
道路兩側花草,被風吹得直彎腰。
曹旺察覺稍晚,瞬間眯起眼,驚道:“好快!”
一個身穿黑紅錦衣的少年,身後背劍,腳踩布鞋,已然攜風而至,出現在三人身前。
李子衿說道:“世子殿下留步。”
“哦?”宮子繇看著少年。
“先前你所說,你我一起入靈葫洞天一事,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也無不可。不知世子殿下,可還有這興致?”李子衿緩緩說道。
霍如晦眯起眼,這少年又不是女子,怎的如此善變?
剛才還扭扭捏捏不肯答應,這才多久,連半炷香時間沒有,就又改了主意?
曹旺卻隻在回味那少年劍客下山的身法。
快如閃電,難以捉摸。
若非一位地仙境界之上的劍修,那便鐵定是位武道宗師了。
宮子繇笑道:“既然你這個主人都發話了,我這個客人,豈有不樂意之理?”
“樂意之至。”宮子繇補充道。
語罷,李子衿這才抬起手,朝宮子繇和霍如晦抱拳道:“二位,方才多有得罪。”
當李子衿說出這句話是,霍如晦第一刻先是不明白,不過隨即立刻想通。
原來,先拒絕二人請求,又故意將靈葫放在茶桌上,借此試探二人反應。
若強取豪奪,恐怕就要與李子衿外加那位女子山君惡戰一場了。
若二人真如宮子繇所說,不會強求,那麼才算通過了這位靈葫主人的考驗。
宮子繇笑道:“既然閣下道歉,想必方才是種試探?”
李子衿點頭,如實相告道:“正是,現在看來,倒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宮子繇卻搖頭說道:“進入洞天福地,機緣雖多,可凶險同樣層出不窮,若無法確定身邊的夥伴是否可信,進入洞天福地之後,又豈能將後背交給他呢?閣下高瞻遠矚,不知劍法過人,能與你攜手入靈葫洞天,我二人麵對危險,勝算自然也高一籌。”
說完,這位扶桑王朝的世子殿下,竟也不顧身份,向一位身份地位都遠不如他,至少表麵上是如此的少年,抱拳微笑。
霍如晦猶豫片刻,也跟著抱拳道:“靈葫之行,就請閣下多多擔待了。”
曹旺正想問自家公子,那位少年劍客的來曆,不曾想李子衿不再板著臉,而是笑問道:“兩位,我們何時入靈葫洞天?”
宮子繇微微向他攤開一隻手,“隨時。”
少年點頭,隨手取下腰間靈葫,拔開木塞說道:“擇日不如撞日。”
話音未落,靈葫洞天瓶口再度出現那朵雲彩。
而在靈葫被女子山君王若依“開竅”之後,身為主人的李子衿心中默念一字,
“開。”
三人,頓時被吸入靈葫之中。
在那之後,靈葫也消失於扶搖天下。
曹旺愣了愣,按照宮子繇進入洞天之前,最後一句吩咐,轉頭禦風往落京趕。
至此。
一個不喜歡人家喊他世子,反而喜歡人家喊他公子的世子殿下。
一個迄今為止,還沒有握住屬於自己那柄劍,隻能用著婢女的翠渠劍的少年。
一個身後背著長刀,然而他的啟蒙恩師卻是一位劍修的橫刀鬼見愁。
三個怪人,聯手進入靈葫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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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荒天下。
山鬼之城。
劍仙未至,劍光已落。
那劍光砸入城中,摧毀房屋一片,以至於整座山鬼之城的妖族修士,瞬間聚集,做好迎敵準備。
曆來,素有扶搖天下劍仙,仗著修為境界不俗,而且能夠禦劍飛行,能夠遙遙以本命飛劍斬殺妖族修士。
這樣的扶搖劍仙,時常通過兩座天下那個通道,穿梭進入妖荒天下殺妖。
多是九境,也就是分神境之上的大劍仙。麵對這樣打完就跑,又極難追上的存在,妖荒天下從來隻能是忍氣吞聲地吃啞巴虧。
也不是說妖族就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山巔修士了。
隻是這些山巔高人,不可能隨時隨地出現在偌大個妖荒天下的任意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