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遂看著徐鳳年等人分別登船,捎帶著沒有意識的陳芝豹和袁庭山,走水路離開。
她捏了捏自己空了一半的藥囊,不樂意地抿了抿唇。
半個時辰前。
“我完全沒必要為此冒險,等到西蜀平定後我再找人合作,豈不是合算的多?今日就算殺不了你,來日未必沒有機會,你覺得,我憑什麼和殺母仇人之徒合作?”
“徐鳳年,你費盡心思在這截殺,就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是你殺了大師傅。若我不死,你如何瞞得住?隻有我為你隱瞞,你才能藏住自己,保住北椋。”
趙楷強忍悲意,用大師傅的死,作為自己的籌碼。
與此同時,葉遂用扇指向遠立於船頭的徐脂虎,在徐鳳年緊張的眼神下,勾唇道:“就憑我能為你姐姐續命。”
“你什麼意思?!”徐鳳年心知趙楷說的沒錯,但他更關注葉遂說的話。
“她已是時日無多,命不久矣,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不過,我有丹藥能為她續命。”
她收回手,優哉遊哉地看著徐家姐弟在一起說話,而後徐鳳年沒了笑意,轉頭盯著她。
於是她又添了些籌碼,“我可以先把丹藥奉上,你若不信,自尋他法。你也可以去驗證藥效真偽,不過我猜,能做到這一步的隻有離陽皇室。”
徐渭熊也盯著她,“阿遂,你有把握嗎?”
“徐姐姐,我騙誰也不會騙你啊。”
徐渭熊垂眸,她是知道阿遂醫術之高明的。
西蜀和北椋,趙楷和徐鳳年的聯手,就在這幾枚丹藥的作用下,暫時促成了。
於是,現在岸邊隻剩她和趙楷二人。
哦,還有金甲。
她緩緩從江麵上收回目光,轉頭,趙楷早就收起了方才運籌帷幄的模樣,跪在了韓貂寺的屍體前。
她看著他落淚,記憶被拉回了十年前。
那個溫和柔順的女人,在領她回去之時,就已經在燈盡油枯的邊緣了。彼時她年歲小,就是個淒慘孤女,縱有千種本事也施展不出來。
即便手段盡出,也留不住她的命。
那時候,趙楷跪在雨中,親手挖墳將母親埋葬。
而現在啊,跪在地上的人,用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身前的土地上挖起來。
葉遂看著他,就像看到十年前那個雨夜,那個失去了母親,悲慟欲絕的孩子。
可他現在,已經不會哭出聲了。
“啪”,她抬手打了個響指,一旁的金甲放下手中劍,也跪在他身旁挖起土來。
他也隻是頓了頓,不顧手上的血跡斑斑,繼續動作。
同當年不一樣,此刻埋下的屍體,是個想要殺她的人。
當年是為恩人立墓,現下是為仇人做墳,她不會跪在趙楷身邊,也不會開口安慰,隻是靜靜地看著。
趙楷收了韓貂寺的三千紅絲,緊緊攥在手裏,紅色與血色融為一體。
他紅著眼,親手將大師傅埋葬好。
“大師傅,若沒有您,我活不到今天的。在那座皇城裏,肯真心對我的,隻有您了……
大師傅,徒兒無能,如今連一塊碑都不能為您立下,此處也算依山傍水,您暫且在這休息一陣子。日後,徒兒必定,為您擇風水寶地修塚立碑。……
大師傅,您自小就寵著我,為了我惹的事,去求我所謂的父親。他們都說您心狠手辣,可對我,從來百般包容。……
大師傅,徒兒不孝,不能手刃徐鳳年為您報仇,西蜀平亂或許還要借他之力,日後……”
葉遂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垂眸聽著,聽了許多她離開之後的事情,聽了他們的師徒情誼,聽了他這些年麵對的暗箭殺機,
最後,聽到他說。
“大師傅,當年您帶走小七,我不恨您,您為了我逼走她,我也不恨您。但,我曾後悔過,當年帶著小七和您回京城。大師傅,這麼久了,我一直瞞著您,我找回小七了。”
葉遂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他顫抖的聲線,顫了顫。
雖然早有預料,但聽他說出“逼走”二字,她才確定,當年韓貂寺發現了她沒有死,故意放她離開。
或者說,此前種種,都是設計好,逼她離開趙楷,離開京城的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