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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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而廢的事是她很久之前告訴她的,他剛剛撿了半條命回來就由於節省治療費用轉進了下級醫院,他清醒的聽著他們在他床邊談論著錢財卻不敢睜眼。
此時他無從選擇。
而由於被疏忽的後期康複,背上攣縮的疤痕繃得讓他很難睡得踏實。他的心緒也不是總能平靜下來。不太愛說話,孤僻而又有些古怪的性子。他的童年是在為數不多的人的期望之中過來的。
那件事之後,種種原因讓父母雙方本就關係惡劣的親友關係更加的矛盾重重。他像是一顆皮球一樣被踢了一陣子,折衷安頓在了他們一家三口曾經居住過的舊居。
一開始,他的父親試圖解釋沒有讓他繼續得到更好治療的緣由。
他能耐著性子聽他說的話,未曾出生的弟弟,身懷六甲的秦阿姨和他生意不算特別順的琴行。
那是父親的新的生活,新的家庭,新的伴侶。
一切的存在都那麼理所當然,而他是投入其中,打破平靜的一塊石頭。
他們雖然為自己保留了很多,卻也施舍給了他一絲悲憫。
隻是,沒那麼大方。
他不缺耐心,等著父親說完所有的理由。
他無話可說。
他總是冷冰冰的,看得出不高興,卻又沒有惱怒。不期待父親的到來,也不會拒之於千裏之外。
作為孩子來說,他有著可以拿出來做交易的好成績,有著被他疊在一起放在抽屜裏的獎狀。
卻沒有主動拿出來。
久而久之,父親也不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什麼了。
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問兩句成績,再不鹹不淡的叮囑兩句。
弟弟漸漸大了,新家庭的事情就多了,生意也變得有些忙。
父親來看他也少了。
那他也無所謂。
他的存在,被排在了一切之後。
他似乎也本不該存在於他們的世界之中。
他長大了,看著不那麼乖巧了,有次偷偷去染了頭發。
已經很久沒來看過他的父親抽出空來看他,想像一個合格的父親一樣在中考前叮囑一番。
時隔了那麼多年,他又被甩了一耳光。
他還是那樣冷冷的,等著父親數落結束。
他個子長得快,不用抬頭就能看見父親的眼睛了,他的目光讓其有了一絲逃避,“爸爸。我也知道疼。”
他不討喜。
身子不夠挺拔,背不知道為何習慣性的弓著歪向一邊,變聲期的公鴨嗓,蒼黃的頭發被他頂著像一叢亂草,眼中布滿了血絲。
個子長得快,那些陳舊的疤痕卻沒那麼快,他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得在半夜裏抱著被子半睡半醒。
他險些衝關切的程曦發了火,察覺時立刻又後怕。
他的憤恨和委屈變得越發的說不清道不明。
他更習慣性於坐在河邊發呆。
河水看上去很安靜,他之前偷偷跳下去過,知道這平靜的水麵之下也是湍急的。
他險些沒有爬上來。
程曦找到了他,沒有勸說也沒有開導,而是靜靜地陪了他很久。
他焦躁的惱怒的思緒終於平靜下來。
他明白,至少還有程曦是真真切切的在珍惜著自己的。
哪怕這時並沒有說出口。
他一點也不冷漠,成長的經曆讓他有著比別人要敏銳而又堅韌的神經。
曾經他試圖能夠弄清楚不被父親愛的理由。
多年之後他明白這從來不需要理由,不愛便是不愛,沒有子醜寅卯。
他是這當中的犧牲品。
——
程曦待了片刻,林深笑道,“你一直都在。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