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生來便是那應啖肉飲血的狼王,卻偏偏在芙華影響下的藏下利齒,學著如家犬一般乖順。少年風光霽月的皮相也掩蓋了他的桀驁難馴和鋒芒。
就算早知終將會有這一天,芙華依舊在此刻難以接受。
縱使碧雲修為倍漲,手中又有神器震天箭作兵刃,仍是在暴怒的哪吒手下過不了十數招。哪吒雖嗜殺,卻是幹脆利落的性子,不喜妖族那番真正動手前還要折磨一陣的怪癖,於是當芙華發覺狀況不對時,早已悔之晚矣。
她眼睜睜看著碧雲手中的震天箭被哪吒虛晃一招用混天綾卷走,又毫不猶豫地反手一刺便從她的前額沒入,先前還叫囂著報仇的女修連聲慘叫都未能發出便瞬間命喪黃泉。
終究是開了殺戒。
紅的白的濺了少年滿手滿麵,直叫他蹙眉,卻看不出絲毫懼色。
“把我衣裳都汙了。”
看著他,芙華剛好些的頭疼又開始歡實起來了。
殺戒乃是大戒。
她險些因他這無害的外表忘卻了他的雙手注定沾滿鮮血。
她向前一步,本想再放放血救救人,也好抵了他的罪過,卻突然反應過來,這震天箭作為神器,紮偏了還剩口氣她都能救回來,但如此直接的直取性命,怕是在那一刻,碧雲的神魂便被神器內的神力震了個魂飛魄散吧。
況且,這怕是他將來手上一千七白條人命中的開始。她勸不得的,他改不得的,她再怎麼著,也阻止不了天命的。
那隻沒了尾羽的青鸞早就逃得不知所蹤,龍吉因對於打架絲毫沒有興趣剛回了鏡宮,恰巧避過了那個瞬間,那不知名的術法也在施術人身死魂消後便散了個幹淨。
仍在正殿的信男善女們見了太乙保護他們的所謂英勇,又多留了不少香火錢,太乙笑得眼睛都沒了。
當然,在看到內院洞天內的一片瘡痍,咧到耳根的笑瞬間就耷拉下來,眼圈一紅,竟是險些哭出來,抱著他碎了一地的寶貝們就開始幹嚎。
芙華連傘都忘了收,自然沒心情去管一旁作妖的太乙,意識不知是痛的還是驚的,混成了一團漿糊。
哪吒帶著刺鼻的血腥味緩步走到她身旁時,她仍茫然地站在那裏,嘴唇上下動了動,終究沒能碰出一個字。
哪吒停在離她三步遠的位置,抬起袖子抹掉臉上的一片汙濁,眸色深邃,神色不明。
“蓮子兒,你怕我了。”
芙華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她本想否認,卻像被人施了術,連個‘不’字也說不出來。
她是不怕的,確實是不怕的。
她隻是突然覺得自己從未認識過他。
哪吒就像自己摯愛的裝飾匕首,黃金做的鞘寶石鑲的邊,送它的人與她說‘這刀是開了刃的,利得很’,她從未用過,也就心安理得的騙著自己。今日遇了事拿出來耍,忽的就見了血,還是極幹脆的捅了個對穿的那種,這種窒息的陌生感與她對他發自心底的愛在那一瞬間就像無意間濺入燒開了的油鍋裏的水,劈裏啪啦一頓亂響,濺得人生疼,以至於她此刻沒有任何反應。
但她發現,無論事情怎樣,隻要發生在哪吒身上,所有她本應遵守的清規戒律都成了過眼雲煙。隻要他能平安,她似乎沒什麼不能做的。
就算是現在這檔子事,她的第一反應也是在想如何走個後門,讓麵前的人避免今後犯的多了下到地獄受苦。
怕是她被慣了三萬年養出的毛病。
這不行,得改。
“我有些乏了。”
她沒頭沒尾地丟出來一句,也不多看他就轉身往回走。
她好累,想靜靜。
至於靜靜是誰或是要怎麼個靜法,她都沒有想法。她現在就是想回到鏡宮,關上大門,誰也不見,睡個天昏地暗。
“不成!”
哪吒顧不得別的,伸手一拽便把人拽到了懷裏,任由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蓋住懷中人的蓮香。
“誰都可以怕我,你不成。”
他又似不保準,臉半埋在她的發間蹭了蹭,悶聲道。
“你答應了我的,陪我到得道,不可反悔。”
他對她絕對不僅僅到得道的想法,隻是現在又沒有別的可以替他拴住她的理由,隻得說一句算一句,走一步算一步,好歹先把人留住了再說別的。
他總是怕她把他一人丟在這無趣的乾元山的。
芙華應了一聲表示自己知曉,不會食言,又安撫了他兩句,任他抱了一會,末了眉心微蹙。
“別抱了,一身血味。”
話音剛落,便眼前莫名一黑,腿一軟便險些從哪吒懷裏滑了下去。
“蓮子兒!”
芙華沒了意識前的最後一瞬才發覺過來自己剛剛是真的累了,並不僅僅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