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說如今他又有了季幕遠這心頭放不下的牽掛,唯有向聖上臣服方能護他周全。若不交出兵符,隻恐聖上更為不安,家中更為不寧也未可知。委實是難、難、難。
再次無奈深歎,魏蒼彥微蹙眉尖,自行研磨展卷執筆,剛剛寫下所需上表聖上想在家中休養不問朝政之意,便聽小六子在門前輕喚。
“爺爺,時辰已到,您該換朝服上朝了,馬房的人已備好車在大門外候著。”
“進。”
深恐小六子與伺候他梳洗丫頭吵醒內閣睡熟的季幕遠,魏蒼彥忙起身走出書房,示意他們不可喧嘩,令小六子伺候著更衣洗漱。換上一襲絳紫色繡麒麟朝服,滿頭青絲全部綰起,一頂白玉冠將發髻悉數罩起,將他那張傾世如玉容顏展露無遺。腰束白玉寬朝帶,右側配金魚袋一隻,腳踏軟皮墨色厚底朝靴,好一個豐神如玉霸氣十足之將。
立在鏡前靜觀其貌,小六子暗道這爺委實是絕色風姿冷厲肅殺。突聞內閣似有聲響,魏蒼彥撩袍疾步走進。就著清亮如水月色,便見季幕遠正自床榻上坐起,水魅雙眸向外觀望。揮手示意緊跟入內的小六子回避後,魏蒼彥坐在床沿輕撫他微勾的唇角,淺笑柔聲道,“我這便要上早朝,你再多睡會子,昨夜裏我已命碧水去爹娘房裏告知二老,你今日不必早起,待睡好後再去請安,無需掛心老二會怪你。”
“嗯那我再睡會子吧,真是乏了,肅之,你上朝時萬萬不可多言,隻將你需休養之事稟奏皇上既可,我在家中候著你回來一起用早膳。春桃,去將我昨夜備好的那丸藥拿來給爺服了,待到了朝堂之上便知其用,快去吧,切不可遲了。”
季幕遠被魏蒼彥伺候著睡下,躺在床上微瞌雙目懶懶應著,忽而又睜開雙目向外叫著春桃,吩咐罷後便揮揮手示意他快些離開。魏蒼彥淺笑起身,幫他掖好錦被後才離開。春桃早已備好水與藥丸,魏蒼彥無有絲毫懷疑接過變便吞進口中,轉身出了房向前院正門疾步去了。
一路命家中車夫將馬車駕馭狂奔至宮門前,正值寅時宮門大開之際,魏蒼彥自馬車而下,隨先前已恭候在宮門外的朝中群臣一同進入景仁宮外恭候。入宮不多時,魏蒼彥立在殿外便感喉嚨幹癢,雙腿發軟麵色發白,心中便知才剛季幕遠命他服用的藥丸發揮功效了。
幹癢之勢越發難忍,無法控製便轉身尋個人少之地垂首輕咳幾聲。咳聲即刻引來一班朝臣的假意問候關懷之舉,回應言語中似是無意之中將自己常年征戰身體傷患舊疾較多,萌生想在家中休養些時日之意表露一二。
此話一出,便引來一旁隨他征戰多年的幾位部下應和之聲,令聖上身邊的幾位心腹麵上皆露出輕鬆讚成之意。魏蒼彥與心腹部下相互觀之,皆心中清明,麵上卻不露分毫,隻將身體不適發揮極致,大有體虛不堪搖搖欲墜之勢。
“卯時已到----皇上駕到-------”
卯時一到殿門大開,宦官高亮之音將群臣喚回心神,都整裝恭謹立在殿外恭候聖上早朝。魏蒼彥隨著群臣入殿,恭謹跪與殿前。須臾,隨著一陣急促腳步聲,魏蒼彥舉目觀看,便見當今聖上腳踏龍頭金色短靴,一襲明黃朝服,頭戴金冠目光淩厲氣勢如龍踏入殿內,蹬上龍台,撩袍坐在赤金龍椅上。
“吾皇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主隆恩----”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群臣跪拜高高端坐龍椅之上的聖上之後,才起身謹立在殿前,依次呈上奏折。魏蒼彥待眾臣都上表完畢,方上前一步一揖到底,刻意將聲音壓製出幾分沙啞,將手中奏折呈上,“皇上,微臣有事啟奏。”
“哦?愛卿何事之有?但講無妨。”
“皇上,微臣此番回京,身體大不如前,舊疾複發,委實不能再上朝參政,想要告假在家中休養些時日,萬望皇上準微臣之奏。”
“愛卿身體抱恙?!嗯麵色委實差矣,朕還未加封賞賜愛卿此次再立戰功,你便要告假養身也罷,愛卿身體重要,那朕便準奏,自明日起,愛卿便無需上朝議事。”
年逾之命的聖上,自龍椅上冷眼俯望殿下麵色蒼白雙腿微顫的魏蒼彥,心念電轉之後甚是歡心,隻踟躕少頃便準奏。此將實乃他心頭大患,手握百萬兵權,身懷絕世武功,戎馬半生為這南隅立下赫赫戰功,雖未作出功高蓋主之事,卻還是令他寢食不安,極恐他有朝一日將心反轉,做出逼宮奪位之舉。
又則因近日太子與三皇子錦王有些衝突,他恐魏蒼彥與錦王自好,手握兵權參與到爭位之事中,將事態擴大難以收場。故在他此次立功之後,他便派暗影在他回京之路隨行,幾次假扮刺客暗示與他不可輕舉妄動,若有絲毫異動便毫不留情將其除之。
如今他既已先行提出告假休養生息,正如他所願。細觀他今日之相,也像是身體抱恙之態,大不如之前意氣風發。對在一個似乎無甚可用之人,聖上定然不會再將他重用。魏蒼彥話音一落,便聽朝堂之上一片抽氣驚歎議論之聲響起,嘈雜之境令他更加難過。自懷中摸出那塊他隨身攜帶了十幾年之久光滑錚亮的黃金兵符,魏蒼彥心中萬般不舍千般酸楚,雙手高高舉起呈上,跪與殿前,垂首斂眸,將一腔不甘與失落掩起,麵色無甚表情,“謝皇上恩典,微臣這便將兵符上繳,望皇上再尋威武之將材替代微臣保家衛國。”
“愛卿無需多慮,朕且將兵符收回,待愛卿養好身子,朕會將這兵符再交與愛卿,南隅不可少愛卿之力。”
“微臣謝主隆恩。”
“今日便到這裏吧,退朝。”
聖上麵色無變,心內卻甚是中意他此舉聰明,省去他再開口命他交出此物。遂微微頷首示意宦官將魏蒼彥手中所舉兵符收回,起身邁下龍台,在他身前站立俯視少頃,遂轉身離開大殿。
“皇上退朝------”
“微臣恭送皇上------”
待聖上遠去之後,群臣才敢自地上站立起來散開,卻無一人上前問候一聲昔日威武大將軍身體如何,便紛紛自行結伴退出大殿。與方才那阿臾奉承假意關懷之舉相差甚遠,勢利至極令一直守候與魏蒼彥身邊幾位副將連聲咒罵。慢慢起身,魏蒼彥渾身冷汗胸口發悶,雙腿發軟手腳發涼,忍不住連聲急咳不止。
“將軍!您真病啦?哎!走吧,快些回家命季大夫瞧瞧,為何咳得如此緊,末將扶您出去。”
趙飛劉禦見狀不禁大駭,忙上前攙扶捂嘴急咳的魏蒼彥,連聲問道。性子燥脾氣暴的劉禦麵露焦急之色,也不分場合,在宮內粗聲大氣且行且罵,“他娘的!這幫龜孫子,沒一個好東西!方才還對將軍噓寒問暖,此刻見將軍交回兵符便翻臉不認人!一個個比兔子跑的都快!別犯到老子手中!哼!將軍,為何一夜不見,您便病的如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