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六百零九年,天信帝在位二十年。
秋末初冬,諸侯國南夏打敗了南境的外敵千山族。三王子夏煥連同無數將士把那千山王真正攆進了瘴氣遍布、毒獸出沒的千山深處,帶著榮耀和俘虜滿載而歸。
夏王大喜,準備率領朝中臣士到都門接風。
“外麵真熱鬧啊。”儲君宮中,大王子夏燁靠在窗口感歎了兩聲,忽然一陣涼風迎麵刮來,這清俊的小青年正好胸悶扭頭咳起來,身板雖然高,卻弱得像性轉的西施。
“大哥!”宮門被一隻繡花鞋踹開,翠衣的少女捧著一件貂皮大氅急吼吼地踏進來,“你快來試試這件大氅,庫房裏新得的,從北齊進的,披它如披火爐。”
她反腳踢上門,看見扶在牆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夏燁,一陣風似的跑上去把大氅往他身上兜,轉身就把窗戶哐當關上了。
再回首時她糾著八字眉數落:“大哥你怎麼又忘記了?別站這風口。”她單手叉著腰對窗戶指指點點,“這方位就不該開一個窗口,我改天就叫匠人來堵上,換個背風的方位開才好。”
夏燁抬手按住這精力旺盛的妹妹的腦袋,無奈地搖頭笑:“大哥真沒那麼弱……罷了,靈兒怎麼沒去父王那兒?快到時辰去都門了。”
夏靈拉他去小桌案前:“都有那麼多人去接風了,本來就不缺我一個,還不如陪大哥讀書練字有意思。那城門口馬蹄四濺泥點,滿是沙土灰塵,我才不去呢。”
“你乃堂堂夏王姬,怎麼能任性不為?快去,我這裏枯燥乏味,你哪天來讀書練字都一樣,也不差這重要的一天。你三哥哥凱旋,於公於私你都該隨父王前去的。”
“我不想去。”
夏燁重了語氣:“靈兒。”
“我是看不慣他們看低你!”夏靈猛然回頭,隱忍著磨牙,小虎牙抵在下唇上,凶巴巴的,又委屈得很。
“是,三王兄他戰績顯赫,可如果不是你先在前線打了兩年、如果不是你先掃除強敵、如果不是你遭千山族暗算,如今的榮耀怎麼會輪到他?滿夏宮裏的人踩一捧一,拿大哥如今的病弱去襯三王兄的驍勇,明明他此刻的榮耀,就是踏在你的前功之上!”
夏靈氣得眼圈發紅,雖然怒氣衝衝,聲音也知道壓著。她指向門口:“你才是儲君,你才是為夏國建下汗馬功勞的王將,憑什麼滿宮裏、滿都城的人隻看得三王兄的驕傲,卻輕視你的尊貴?”
“好了靈兒。”夏燁揉她腦袋,無奈得直笑,“這都是從哪聽來的……這些童稚之言可不能再亂說了。無論前頭如何,你三哥他確實是為南夏譜下太平的功勳之臣,這顯耀本是他該有的。至於他人所看,你一個小丫頭倒是能操心,我們做好自己的,何必在乎他人短見?”
他笑著捏捏夏靈的鼻子,又指了小木桌上堆積的朝政竹簡示意她看:“什麼踩一捧一啊,真不知道你怎麼想,把大哥瞅得好可憐似的。哪怕我不如從前康健,再難以提槍上馬,可這不還有一肚子墨水麼?雖然比不上北齊的儲君宣,但在眾公子中好歹也排得上號。”
“我們大哥誰人也不輸。”夏靈吸著鼻子篤定說。
“是是是,大哥好著呢,小靈兒乖乖聽話,快隨父王一起去。出宮機會難得,而且大軍歸來的陣仗好看著呢。”夏燁一邊哄一邊把她推出去,夏靈沒轍,一扭頭長辮子甩了自家親哥一臉:“那,我去去就回,大哥你好好休息,記得按時吃藥,等我給你搜刮好東西回來。”
夏燁樂了:“知道了,小姑娘別學姆娘的嘮叨習性,快去吧。”
夏靈這才離開儲君宮殿去王宮的正庭,夏王和三王子夏煥的生母欣夫人已經整裝待發,身後華蓋遮蔽,宮人千百。
夏王眼尖,老遠就看見了著翠衣的小女兒,招手讓她走快點。
夏靈暗自生悶氣,但腳步也加了速,沒一會就趕到了夏王麵前:“拜見父王,夫人。靈來遲,望您莫怪。”
夏王把她拉進華蓋的遮陽區裏,不客氣地甩了下她隻有一根發帶裝點的樸素長辮,擺出一副嚴父的樣子:“哼,這等大事都敢來遲,哪有半點王姬的樣子?看看隔壁東息的王姬,那端品行和美姿容的美名早已傳遍大周,你呢?還是跟個山村野夫一樣。”
夏靈撥了撥辮子,對這人參攻擊不理睬:“名不在廣,人實才善。父王性情中人,向來不拘禮節,我眼中隻見威武霸氣的您,向您看齊還學不夠,哪裏還有功夫去打聽其他旮旯裏的王姬。”
夏王切了兩聲,但又忍不住笑,強壯的手臂摟著她肩膀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