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今夜突兀地來找她說出宮去聽教，根本就是在說，你以後會有新的朋友，那奴隸該扔出去了。
夏靈鼻子發酸，以為夏王趁晚飯時間趕走了他，不住喃喃道：“怎能就這麼送走，那家夥腦袋還燒著……”
身邊忽然傳來一陣暖意，她轉頭，長大了不少的黑鍋蹭著她的手臂，搖著尾巴叼住了她的袖口。
夏靈不動，它著急地圍著她跑了幾圈，罕見地叫出了聲：“汪！”
它拚命地往前跑，好像在指引她去哪裏。夏靈擦擦眼站起來，跟著它來到窗邊，黑鍋立起前爪扒在牆上，聳著鼻子不住搖尾巴。
夏靈神差鬼使地打開窗戶，看見窗外不遠的後院裏站著個人。
——站著個赤著上身的少年。
她什麼都忘了，在窗邊呆了一瞬，而後跳起來爬窗，重重地落了地，飛快地朝著那背影跑去。
那個新舊傷痕密布的背影轉過身，下一秒就被橫衝直撞而來的王姬撲上來抱住。
他懵了，隨後手足無措起來：“窩……”
她怒吼：“你有病麼？大冬天給自己找罪受？！”
難怪身體反複不見好，難怪突然發燒……這脖子是頂著塊榆木疙瘩嗎？
夏靈又驚又怒，恨得牙關緊咬，身體是能這樣糟踐的麼？怎麼受得住？
她不停地罵，卻一時沒有鬆開揪著他的手。
“冬歡。”
他發著抖叫她，夏靈從混亂裏回過神，拖著他去翻窗，一回屋子就抓起被子兜住他，氣得眼睛發紅：“你為什麼這樣亂來？腦子不好使嗎？！”
地上的黑鍋跟著叫了一聲，仿佛附和。
他凍得唇色發白，因那被子裹得像個粽子，模樣慘兮兮的，就是不說話。
夏靈氣急，按住他的腦袋逼問：“告訴我到底為的什麼！”
“……冬歡。”
“混賬快說！”
他執拗地重複她的名字。
夏靈暴跳如雷，擼起袖子想揍人，忽然被對方出其不意地“回擊”了。
被子滑到地上，他靠在她肩頭打了個噴嚏，隻抱了這一瞬便鬆了手。
他逾矩之後立即背過身去，疤痕遍布的後背暴露在她眼前，一串墨繩套在頸項間，像拴上了鎖鏈。
他拿起床邊的衣服迅速套上，慢慢說：“王姬，你應該、回去了。”
寂靜半晌，夏靈才後知後覺地問：“為的……啥？是、是那啥嗎？你也不想這麼快就離開……是不是？”
沒好意思說冬歡二字，便用啥啥來代替了。
夏靈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忐忑起來，她上前去拉他的項鏈，著急不已：“說啊，告訴我……”
他轉身來，像個充了氣的臉紅耳赤的球，迅雷不及掩耳地彈了她額頭：“奏開！”
吼完他鑽進了被子裏把自己裹住，說什麼也不肯出來了。
夏靈在一邊團團轉，黑鍋在一邊甩著尾巴跟著她。那邊朝露端了藥回來，見了屋裏驚奇：“王姬用完晚膳又來了？”
她像被揪住後頸的貓，轉過身便扯淡：“我吃撐了隨便走走而已，這就回去。”說著還朝榻上的粽子重複：“我回去了！”
粽子動了動，但是沒出聲。
夏靈跺了下腳，招呼著黑鍋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她停下假裝低頭嗅朝露手中的藥，悄悄側首往裏看。果不其然，裏頭的粽子悄悄翻了個身探了個腦袋——然而沒有看到她離去的背影，卻是撞進了她的眼睛。
他發現上當，又迅速地翻回去，窸窸窣窣，手忙腳亂。
這一眼太不設防，那眼中的不舍暴露無遺。
夏靈嘖了一聲，囑咐朝露：“你們看好他，別讓病號亂跑了。”
朝露點頭應好，看了裏外各一眼，明白了什麼，忍不住笑了出來。
夏靈走出和煙居，心裏像有什麼花炸開，仿佛置身暖春。
那千山崽也舍不得她。
這王宮裏，還有人真情實意地舍不得冬歡。
不過他用那等糟糕法子拖延時間，真是蠢爆了！
這夜她回去時感覺腳下虛飄飄的。中途停步，攤開掌心抓了冬季的風，指縫間呼嘯聲輕微，卻不覺冷。
夏王那邊說做就做，沒幾天就和司命神殿議定，每兩日就請高等職位的司女開講一課。其餘的時間，都是些貴族子弟群聚的機會。
六天後，夏靈梳好了簡單素樸的發髻出宮去司命神殿，走之前還先去了和煙居。
“我今天去司命神殿裏聽課，要到日落才回來。朝露你記得看好這個滑頭，他要是敢再惹什麼愚蠢行徑，那就……”夏靈低頭，揪了揪他短短的小辮子，語氣威脅，眼睛帶笑：“等王姬回來收拾你。”
千山崽扭頭抿唇忍笑，咳了兩聲比劃著手做了個“我好害怕啊”的賤賤表情。
夏靈輕輕捶了他的腦袋，隨後又搓了一把那亂糟糟的發頂。
她轉身出去，小狗黑鍋跟在她身邊跳了一會，搖頭擺尾好不熱情。夏靈摸摸它，輕快地笑著：“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