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淮在窗外按著她的手低吼,看著她一臉吃驚和茫然,有心想罵她不長心眼,被別人要頭發就傻傻剪了下來,可他能想不能說,吭吭哧哧地把力氣用在了扣她的手上。
小王姬被稀奇古怪的臭罵搞得不知所雲,反應過來後她撒開他的手,抬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壓低著聲音罵了回去:“說誰?說誰呢?好啊膽肥了!教你講中原話是用來懟我的嗎?皮癢癢的大晚上跑來想挨揍是不是?”
他忽然很想咬她一口,可惜膽還是瘦的,不敢動口敢動手,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扯開了她長辮子上的發帶,使她長發嘩啦啦散了下來。
小王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懵了。
他把手蓋到她天靈蓋上胡亂揉一把,得逞後轉身跑了。
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她在窗口那裏探出半個身體,長發隨風飄蕩。
他攥緊手裏的發帶跑出她的視線,隨後才慢了下來,把那發帶一圈圈折好塞進懷裏。
昭淮知道不是這初見時砸到他臉上的那一段發帶,但他就是想藏一樣。
心裏有個冷冰冰的聲音在追問:“阿千戰,你在做什麼?”
他的手貼著胸口無聲地走,腦子裏兩個聲音自己打架。
“你別忘了自己是誰,怎麼來這的。你是在祭司身邊長大的,而她大哥重創了祭司,她三哥押了你們一路……”
“一碼歸一碼。”
“她對你又不好!”
“略略略。”
“……”
他輕按了下胸膛,凝神專注,對周圍的感知更加清晰起來。
他記事起就跟在祭司身邊長大,自小跟個神農氏一樣喂草藥喂到大,體質有些不一樣,是個藥人。當時被夏軍抓到的五十個少年俘虜,全都是祭司身邊的藥人,千山族長為了帶領全族迅速撤退,拋棄了手無寸鐵的五十個少年,哪怕裏麵有他的第一個兒子。
對他而言,與草木為伍是他過往的日常,大山之中萬草枯榮,各味皆有,各險皆存,練得五感極其靈敏。南夏王宮於他而言則貧瘠如荒漠,他想要什麼效用的草木,凝神找,很快就循著味摘到了。
昭淮避開人聲在各處圃園裏勉強采夠了他想要的東西,他把各種用途的草簡單清理了下,想了想隨手摘了幾朵花,勉強假裝成是摘了一捧好看的花草。過後他循著來時留了一路的痕跡走,因迷路繞了好幾段路才回了欣夫人的宮裏。
剛進了宮,他就被幾個侍衛圍住,請到了大王姬的內宮裏。
夏瑤來到他麵前,和氣地問:“千山這麼晚去哪裏了?讓我一頓好找。”
昭淮亮出手裏那捧亂糟糟的花草:“閑,去摘花了。”
夏瑤看向他手裏那幾支花,眼睛微亮:“這些是……”
“我無聊摘來玩的。”
她等了一會,見他說完沒反應,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有點隱秘的期待加失望。
昭淮楞了一下,明白了。他有點肉痛地從中挑出了最蔫最醜的一枝花,戀戀不舍地遞到夏瑤麵前:“大王姬也喜歡的話,給你。”
夏瑤看著眼前的殘花:“……”
昭淮巴不得她不要,馬上準備收回來,那花卻已被夏瑤摘了去:“尚可,多謝。”
他慢吞吞地說:“都是你家的東西,該我說謝的。”
夏瑤有些驚異,笑道:“你今夜說了四句話。”
昭淮便低了頭又變成個啞巴。
夏瑤轉身把花插進了花瓶裏,輕笑道:“往後要去哪記得先和我,或者跟我的人說一聲。千山,我可以給你必要的行動自由,望你也對我有相應的信任。”
昭淮默了片刻,抬頭問她:“大王姬,為什麼,這樣照顧我?”
“我說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夏瑤看向他,“你願意給我報答的機會麼?”
可他並沒有在她眼裏看見該有的平等。大王姬看他的眼神總是這麼平靜,沒有多劇烈的情緒波動,仿佛誌在必得。
他並不喜歡這種隱晦的看待獵物的目光。千山族人橫行山中捕獵時也常有這種眼神,但是露骨百倍。
“再者,我歡喜你這雙眼。”
昭淮:“……”
大概是他視力好,眼睛格外亮的緣故吧。
夏瑤沒有再多說什麼,讓他下去休息。他向她鞠了個躬以表感謝,眼睛在她身上尋過一圈,除了些玉佩香包,沒有看見帶有神鬼色彩的護身符。
大概隻剩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