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裴明昭第一次下江南。
揚州臨海,四年前東海海寇猖獗,他曾奉旨帶領裴家軍擊退海寇。
半月前,梁帝下旨,冊封裴明昭為鎮南王,賜揚州為其封地。
此旨一出,引得百官嘩然。
揚州,那可是榮親王覬覦多年的地盤啊!
揚州以東便是荊州,而荊州則是先帝賜給榮親王的封地。一位是世襲百年,樹大根深的榮親王,另一位則是大梁冉冉升起,嶄露頭角的戰神新貴。
讓此二人做鄰佑,梁帝這道旨意,大有深意啊!
裴明昭自然更洞悉梁帝的意思,在領旨翌日動身離京,一路輕車簡行,不足半月便抵達揚州。
“王爺,今晚您是要找個客棧打尖,還是直接回王府?”
裴明昭身旁跟隨的侍衛吳影問道。
“先不入王府,揚州總督彭靖元是榮親王的人,本王要先探探此人的底細。”
“是。”吳影應聲。
數日前,他同王爺脫離隊伍,二人晝夜策馬而行,終於趕在彭靖元收到消息前進入揚州城。
得了王爺的吩咐,吳影伸長脖子在朱雀長街上尋覓下腳的客棧,突然聽到人群中傳來一陣喊聲:
“小毛賊,居然敢偷爺爺我的錢褡子!”
好看熱鬧的百姓朝出聲的方向走去,裴明昭不願惹人注目,拉動馬脖上的韁繩順著人流相反的方向前行。
突然,憑借習武之人敏銳的直覺,裴明昭察覺有一道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轉頭警惕查尋,卻在猝不及防間迎上了一對好看的眸子。
支摘窗下,眸子的主人毫不掩飾臉上讚賞的神色,眸底波光瀲灩,放肆在他身上遊走。
裴明昭很不喜這種打量,狹長鳳眼微微眯起,眸光轉冷。
若是熟悉裴明昭的人,自然知道這是冷麵閻王發火前的征兆,定會卷起鋪蓋,能躲多遠躲多遠。
隻不過冷麵閻王今夜棋逢對手。
隻見花樓上的如玉公子非但沒有被他警示目光嚇退,反而展顏一笑,舉起手中酒盞相約。
厚顏無恥!
裴明昭的劍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冷哼一聲,扯動韁繩,頭也不回地離去。
杵在原地的吳影半響沒緩過來神來。
方才他同王爺途徑這間富麗堂皇的聆心閣時,已從當地人口中得知此間閣樓的營生。
嘶所以他家不近女色,冰清玉潔的王爺,方才居然被一位清客調戲了?
隻不過,方才那位清客長得的確俏麗俊逸,他追隨王爺數年,但凡遇見和王爺穿著同色係衣裳的勳貴子弟,皆會被王爺出塵的氣質碾壓。可是剛剛那位公子明明穿了和王爺相似的長衫,二人卻各有千秋。
一人穿出翠竹的剛毅挺拔,頂天立地。另一人則穿出了翠竹高雅絕塵,虛化若穀的品質。
吳影忍不住再次抬頭望向花樓,卻見那扇支摘窗已緊緊關閉。
“砰!”
穆清靈關上窗,她拍了拍胸口,手心的冷汗還未消散,腦中又浮現出方才那個男子凜冽的目光。
“少爺可是瞧上了街上騎馬的公子?瞧他的模樣應是外鄉人,要不紅綃今晚給他敲暈了送到少爺房裏。”
穆清靈正大口喝著溫茶壓驚,聽到紅綃的話,差點沒嗆死自己。
聽聞紅綃老祖當年就是錯把山寨主認作流匪,狠狠羞辱一番才招致滅門慘禍。如今看來,紅綃識人的目光隨了她老祖宗。
“咳咳,綃兒,你方才可有瞧見男子腰間配帶的承影劍。傳聞此劍出爐時‘蛟分承影,雁落忘歸’,與含光、宵練並稱三大名劍。”
“好鞍不一定配好馬,洪知府兒子三腳貓的功夫,腰間不也整日裏別著把赤霄劍,上次公子瞧見,還連連誇讚了呢。”
穆清靈微無奈地搖搖頭:“傻綃兒,洪少爺被牙人坑了,他千金所購的赤霄劍,不過是三尺廢鐵。況且,本少誇得不是他的劍,而是他當知府老子!”
見紅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穆清靈抬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
“回宅,明個還要早起參加商會。”
出了聆心閣,主仆二人朝城南的方向走去。
漸漸地,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臨街攤鋪也開始陸續摘燈打烊,眼前的青石板路逐漸變得昏暗不明。
若隱若現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紅綃突然快步走到穆清靈身側低語:“少爺,咱們好像被人盯上了!”
穆清靈臉上神色未變,腳下的腳步驀地踉蹌起來,似是不勝酒力倚在紅綃肩頭,壓低聲道:“我還納悶兒商會裏那幾個老家夥怎麼這般安分,還當是他們轉性從良,原來是在今夜下了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