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觀養傷期間,皇後的人每日三次前來探望,說著千篇一律關心的話,如觀不耐煩聽,時常裝作疲倦要休息將人打發。
夫人也會挺著大肚子過來看望,更多是勸他莫為了太子衝動行事。
“此事若是夫君知曉,必然心疼法師,還望法師珍重,莫再為夫君說話了。”
如觀沉默未言。
夫人勸了幾句,見如觀似乎沒怎麼聽進去,無奈歎氣不再勸了。
她如今也無心力消耗。
這日他勉強不用人攙扶能夠下榻行走,來到禪房外的小池邊,望著池中遊魚想到自己如今,也正與遊魚一般困在小小池塘。
不多會兒聽到身後聖女的聲音,他扶著欄杆不便地轉過身。
胥青玉一身胭脂色,雙手背在身後,歪頭將他打量一遍笑了下走過來。
“法師傷勢好得挺快。”
“多謝聖女送來的靈丹妙藥。”
“是佛保佑。”
如觀不以為然,他不信佛了,佛保佑不了任何人。
“聖女今日怎麼來了?”如觀轉開話題,“這兒不是聖女常來之地。”
“陪皇後前來燒香祈福。”胥青玉說話間目光打量他,“皇後此時在佛殿,讓我過來看望法師,皇後很想見法師。”
“不必。”
如觀轉過身望著池中遊魚。
“皇後一直記掛法師的傷,這段時日寢食難安,消瘦憔悴許多,今日借著來佛寺上香祈福想看望法師。法師就與皇後見一麵,也讓皇後安心。”
如觀盯著池中遊魚,想到上次與皇後私下相見的場景,已經是去年的事情,還是在太子東宮,是太子刻意安排。事後太子勸了他許多,大抵是希望他不要怨皇後。
他沒有怨過皇後,隻是不想見皇宮裏的任何人。
他沒有給予回應。
胥青玉見他沒再斷然拒絕,笑道:“我便當法師答應了。”轉身準備去回話。
他立即喚住。
“法師還有什麼交代?”
胥青玉笑顏如花,和城中萬千平凡的妙齡少女一般,與以往那個麵無表情站在高處被人敬仰的聖女判若兩人,他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酸酸的,又暖暖的。
原本想說的話也難以啟齒。
這些天他莫名會夢見她,雖然夢中的她千變萬化,但是那張臉卻一直沒變過,讓他最近心情煩亂。他雖然厭惡修行,卻也修行了二十年,卻因為夜夜夢境,讓他崩潰。
他避重就輕:“聖女可有良方醫治多夢。”
“多夢?”胥青玉向前一步,“法師最近休息不好?”瞧他精神氣色很好,不像是被多夢困擾。
“倒也不是。”不僅不影響休息,反而每日醒來精神都很充沛,“隻是多夢,夢境奇怪。”
“夢到什麼?”
如觀對上胥青玉疑問的眼神,心中一陣慌亂,忙垂下視線躲開掩飾:“沒什麼。”
胥青玉不信,若真沒什麼還會這麼緊張,而且明顯臉頰都有些紅了。一個出家人臉頰紅了,真的讓人浮想聯翩了。
她笑著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法師平素靜心念佛,不多思多慮,自然就會少夢。”頓了頓她道,“我回去調製寧神的藥給法師送過來。”
“多謝聖女。”
看著胥青玉身影離開,如觀如釋重負鬆了口氣,心髒卻砰砰跳得厲害。
若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最初他並未有想她,她如何入夢的?
在池邊站得有些累了,準備回房,皇後在方丈的引領下過來。在轉角處,皇後命退了隨行之人,帶著聖女和一個女官過來。
皇後年過四旬,但容貌憔悴,鬢角比去年見時又白了許多,看上去比實際老了十來歲。
他立在原地,待皇後走進行了一個佛禮。
皇後也站在對麵,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看到他吊在胸前的左臂和凹陷的臉頰,掩麵落淚。
聖女和女官急忙安慰。
皇後緩了一陣才止住悲痛走上來,伸手想要撫著他,又不不敢貿然動作,怕碰到他身上的傷,手在麵前無措一陣,頹然放下。
“皇後不必為我傷懷。”他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皇後擦拭又溢出來的眼淚,憐愛地看著他:“是我不好,讓你最苦了。”
這話每見一次麵,皇後就會對他說一次,他也不怎麼耐煩聽。
“還疼不疼?”皇後想觸碰他左臂,停在了一寸外沒敢碰。
“早已無礙。”他看了眼胥青玉,還要多謝她。
皇後重重點點頭:“那就好,隻是這回你受了這麼大的罪,下次不許再衝動了知不知道?”